是雪。
北魏的云梯搭在城墙上,不断有士兵上去掀开,刚推到了一个,就被下方飞来的箭雨射成了窟窿。尖利的惨叫声传入谢不鸣的耳中,让她一阵心惊肉跳,下意识往后一缩。还没缓过来,身侧又是一声惨叫,热热的液体飞到她的脸上,腥味冲鼻,令人作呕,她的衣摆已红了一片。
啪地一下,那守城将领的鞭子落在她的身上:“不准躲,再躲我砍了你!”
这种人堡又叫京观,将敌人的尸体堆积在行军道路两侧,借此贬低敌人,夸耀本国的武力。百里锦在壕沟两侧堆叠京观,这壕沟却是用来活埋东陆的俘虏的,也就意味着,北魏军要踏着东陆的俘虏尸体走过去!
一个北魏士兵从云梯上爬了上来,于喜林跳了上去,谢不鸣来不及思考,退是死,只得提刀冲了上去。
刀子狠狠的砍在爬上来的士兵身上,震得谢不鸣手腕生疼,拼命握住了刀才不至于掉下去。
大家均莫名其妙,只听有士兵笑道:“这大晚上的,元帅兴致真好。”
那士兵仰天摔下城楼,砸了正在爬上来的北魏人,一连串滚下去七八个。
“兄弟,好样的!”于喜林看见了,大声夸赞。
一个爬了上来,倒了,后面还有无数个在爬。谢不鸣渐渐的杀红了眼睛,只觉得北魏人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怎么杀都杀不完,渐渐的,眼前被血糊住,凭着意识不断的挥砍。身侧的于喜林也是一样,杀到后来,已是疯了。
完全没有时间喘息,谢不鸣又砍了一个,终究气力不济,拿不动刀了。
“是!”
一支箭羽从远处飞来,呼啸着直冲谢不鸣而去。谢不鸣正好低头喘气,那箭羽贴着她头上的头盔擦了过去,箭羽上的力道顺着头盔传来,震得谢不鸣脑袋一阵眩晕,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模糊中于喜林推了她一把,谢不鸣脚步趔趄,重重撞在身后的烽火台上,就此晕了过去。
这种人堡又叫京观,将敌人的尸体堆积在行军道路两侧,借此贬低敌人,夸耀本国的武力。百里锦在壕沟两侧堆叠京观,这壕沟却是用来活埋东陆的俘虏的,也就意味着,北魏军要踏着东陆的俘虏尸体走过去!
晕倒前一刻,不太清楚的听见北魏人欢呼:“城开了——”
大家均莫名其妙,只听有士兵笑道:“这大晚上的,元帅兴致真好。”
再睁眼,天色已微蒙。
刺骨的寒冷比昨日逃亡更甚,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脸上,一点点唤醒谢不鸣的知觉。
是雪。
谢不鸣回头看去,石头城不算高的城墙上,站着一行人。当先一人身穿黑色铠甲,手握腰间佩刀,黑色的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隔得远,看不太清此人的面容,只模糊看见是一个青年人,他正指着前方的壕沟同身侧的人说话,时不时的抬手扫过俘虏营,有种说不出的冷酷。
又下大雪了。
大团大团的雪花从天空飘落,掩盖了石头城内外绵延的鲜血,几乎闻不到血腥味,战士流出的血都凝固了,战事的惨烈,只能凭着堆积如山的尸体来证明。
谢不鸣浑身都疼,还保持着昏迷时的动作,感觉整个人被冻住了,连手都抬不起来,耳朵里轰鸣声持续了片刻,才终于能听到声音。
“去,你们几个,将城墙上的尸体都搬下来!”
“黑漆漆的,不是什么好货色,要来没用。”
“是!”
一阵脚步声传来,谢不鸣听在耳朵里,不由一喜:石头城最终还是守住了?
她赶紧舔了舔脸上的雪,化成水润润干哑火辣的嗓子,以免待会儿无法回答错过营救。奋力的转头,目光看向阶梯处。
一行青衣的十人队伍走近谢不鸣的视野。
这是……北魏兵!
谢不鸣心里一惊,立即想起昏迷前耳边听到的那一句“城开了”,看来,石头城破了,已是北魏的囊中之物。
怎么办?
好在被人说了,想要刀的那个就没再说,将谢不鸣丢在俘虏营后,回头看了一眼,就快步走开。
眼见着北魏士兵开始将城门上的尸体往城外搬,谢不鸣心中大急。
她活着,身体不像尸体僵硬,北魏士兵一动她就会发现。
“啊,这个还活着,眼睛睁着呢!”
还没等谢不鸣想到对策,其中一个士兵已经发现了她,恐慌的喊了一声。
他身后探出个头来,看了谢不鸣一眼就冷笑:“慌什么,受伤不轻,动都动不了,离死不远了。去两个人,将她押到俘虏营,跟其他俘虏一起,看看百里将军怎么处置!”
不杀就好!
谢不鸣松了口气,没多做抵抗,任由两个人将她夹着拖去俘虏营。
“这刀不错,可以用。”
那人叹了口气,很是绝望的开口:“石头城俘虏两千,百里锦估计是想把我们埋了!”
“黑漆漆的,不是什么好货色,要来没用。”
“那他抱那么紧,我还以为……”
谢不鸣一愣,那人抬手指着不远处:“北蛮子在挖坑。”
“穷鬼一个。”
拖行的两个士兵其中一个看中了谢不鸣的刀,想据为己有,另一个看不上,出言讽刺。谢不鸣听得有些心惊,这刀是阿不家祖传的刀,是阿不不多的遗物,她死都要保护好,决不能被北魏人拿去。
但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被抢走,她也没法子!
好在被人说了,想要刀的那个就没再说,将谢不鸣丢在俘虏营后,回头看了一眼,就快步走开。
谢不鸣被拖行了一段路,上半身有铠甲,没什么伤,大腿后却被磨破了皮,一阵火辣辣的疼。
那两人一走开,她立即就被人包围了。
“兄弟,你是赤字营的?”
“你还好吗?能不能动?”
“给他抓点雪化水喝喝,快!”
众人七嘴八舌的发问,有人抓了雪,握在手心化水滴到她的嘴里。有人抓住她的腿脚手臂一阵摩挲,给她搓热身体。
好半天,谢不鸣终于缓了过来。
这种人堡又叫京观,将敌人的尸体堆积在行军道路两侧,借此贬低敌人,夸耀本国的武力。百里锦在壕沟两侧堆叠京观,这壕沟却是用来活埋东陆的俘虏的,也就意味着,北魏军要踏着东陆的俘虏尸体走过去!
“多谢你们!”她轻声道谢,声音很细。
还没等谢不鸣想到对策,其中一个士兵已经发现了她,恐慌的喊了一声。
其他人摇头,其中一个身穿盔甲的道:“没什么谢的,我们只能救你一时,怕是救不了你活命。”
谢不鸣一愣,那人抬手指着不远处:“北蛮子在挖坑。”
周围人神色顿时怆然。
刀子狠狠的砍在爬上来的士兵身上,震得谢不鸣手腕生疼,拼命握住了刀才不至于掉下去。
谢不鸣没明白。
那人又说:“百里锦当真恶毒。破了石头城,屠了石头城满城的人,咱们这些征战沙场的将士落在他手里,下场实在凄惨。”
“他要做什么?”谢不鸣撑起身体看了半天,仍然不解。
那人叹了口气,很是绝望的开口:“石头城俘虏两千,百里锦估计是想把我们埋了!”
坑杀!
一支箭羽从远处飞来,呼啸着直冲谢不鸣而去。谢不鸣正好低头喘气,那箭羽贴着她头上的头盔擦了过去,箭羽上的力道顺着头盔传来,震得谢不鸣脑袋一阵眩晕,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谢不鸣脑中跳出这个词,立即就是一颤。
她手脚并用的爬了几步,伸头看去,无数青衣士兵在挖一条长长的沟,宽不超过一丈,显然并不是为了筑城——石头城本就是陈明关外的小城,用不上这许多城防,百里锦想来也不会费力气。她从前听阿爹说战场,说到关于如何对待敌方的俘虏,坑杀都是最简单便利的办法。她明白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了!
她的目光四处逡巡,渐渐汇集成坚毅:不,逃出去!
她不能死!
她要活着,为了阿不活下去,为了整个裴家的荣耀,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总有机会让她逃走的!
不多时,就见北魏士兵将东陆士兵的尸体都清理了出来,一个叠一个的堆起在沟渠边,形成了十几个人堡。
东陆士兵皆是睚眦欲裂:“百里锦!你欺辱我们东陆太甚!”
这种人堡又叫京观,将敌人的尸体堆积在行军道路两侧,借此贬低敌人,夸耀本国的武力。百里锦在壕沟两侧堆叠京观,这壕沟却是用来活埋东陆的俘虏的,也就意味着,北魏军要踏着东陆的俘虏尸体走过去!
还没等谢不鸣想到对策,其中一个士兵已经发现了她,恐慌的喊了一声。
这是何等的羞辱!
不怪东陆这些血战沙场的将士义愤填膺,就连谢不鸣这种半吊子的军人,也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百里锦!”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谢不鸣身侧的人忽然抬手指了指石头城上。
谢不鸣心里一惊,立即想起昏迷前耳边听到的那一句“城开了”,看来,石头城破了,已是北魏的囊中之物。
谢不鸣回头看去,石头城不算高的城墙上,站着一行人。当先一人身穿黑色铠甲,手握腰间佩刀,黑色的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隔得远,看不太清此人的面容,只模糊看见是一个青年人,他正指着前方的壕沟同身侧的人说话,时不时的抬手扫过俘虏营,有种说不出的冷酷。
这人好凌厉的气势!
是雪。
石头城墙上,百里锦忽觉一道寒芒落在自己的身上,下意识的停住了说话,寻着目光看了过去。
大家均莫名其妙,只听有士兵笑道:“这大晚上的,元帅兴致真好。”
他抬手一指,指向了俘虏里直勾勾看着自己的那几个:“去,将那几个都带过来。东陆的士兵个个贪生怕死,这种不怕死的,用来立威最合适不过!”
谢不鸣一愣,那人抬手指着不远处:“北蛮子在挖坑。”
“杀鸡焉用牛刀,将军是又想玩耍了!”有人笑。
想到已经屈死的裴家人,谢不鸣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瞪着高高在上的北魏人,慢慢捏紧了拳头。她怕死,怕得厉害,但在阿爹的仇敌跟前,她决不能胆怯。
一行俘虏被押上了城墙,一众北魏将领不知说了什么,这些人又笑成了一团。紧接着,便听鸣金号响起,看守俘虏营的士兵忽然吆喝着俘虏们往旁边退去,在城门外围了一个圆圈。
那人话音未落,便有北魏兵上前来推他:“你,你,还有你,都跟我走!”
“百里锦凶残又狠毒,谁知道他笑什么!”
百里锦笑而不答。
“将军是人中龙凤,威武不凡,这些东陆的胆小鬼哪里敢看您?”身侧的亲卫笑道。
他嗤笑一声,见半数俘虏迎着他的目光都低下了头,唯有几人恨恨的看着他,忍不住朗声笑道:“东陆当真没种,连跟我对视都不敢!”
“就是,将军一入城,就叫石头城成了一座空城,别说是这些俘虏,怕是陈明关里的那些东陆人也被吓破了胆子!”
百里锦抿唇:“要真吓破了胆子,倒是如我所愿!”
谢不鸣正睁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城墙,冷不丁见城墙上的人在指着这边哈哈大笑,心中一惊,忙问身侧的人:“他们笑什么?”
转瞬间,一行北魏兵已点了六七个俘虏,用刀押着往城墙去,临走仍不忘恐吓他们:“都给我老实一点!”
“给他抓点雪化水喝喝,快!”
“是!”
她的阿爹也是战场上的英豪,但阿爹锋芒内敛,从未有过如此煞气。
谢不鸣撑起身子,瞧见她醒来时救她的那几个东陆兵都被带走了,不由关心的伸长了脖子张望。
阿爹……
是俘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