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计中有计

  容念屹真想把苏小娱自己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给她,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要带你走了?话在舌尖上转了一圈,没说出口,容念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展颜一笑,像是万千尘埃中忽然照进一缕清澈月光,对苏小娱说:“只要你愿意,我就带你走。”
  苏小娱抹一把泪,欢欢喜喜地伸出手去,身体还半跪在地上,纤细的手臂举到半空,带着整个上身微微前倾。
  萧景文盯着她缓缓伸出的手,指尖刚刚要碰触到容念屹白玉似的手时,他忽然将袍袖一甩,一把扣住她的莹莹细腕,沉声说:“宫中女婢都是属国进献给皇帝的,不能随便带走,魏质子如果身边缺人伺候,宫里还多得是能干的宫女。”
  苏小娱不躲不闪,任由他抓住自己,在他宽大袍袖遮上两人的手腕时,将五指聚拢成鸟嘴形状,在萧景文小臂中段一啄。一股酸麻感觉沿着手臂上传,萧景文眉头略微一皱,如果是寻常人,这一啄已经足以令他手臂脱力。他暗加一把力道,手掌向前一错,把苏小娱的整个手都紧紧攥住。带着警告的目光向苏小娱脸上一扫,却看到她双眼弯弯如新月,左眼轻轻一眨,作了个跟上次见面一模一样的表情。
  本已平息的火气腾地一下沿着小腹蹿上来,当着众人的面,萧景文只能把脸色沉得更加阴郁。
  循声看去,容念屹以手支头,斜卧在窗外一处半人高的矮墙上。身前是干枯稻草,身下是残破土墙,身后是两个泔水桶。容念屹却好像躺在雕金镂玉的牙床上,身边是每人卷珠帘,眼前是玉碗盛珍馐,说不出的风流俊赏、安闲自在。
  小室里的人大多没注意到袖子遮住的小动作,只当萧景文顺利抓回了这个女婢,却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脸色忽然黑得好像锅底一样。只有容念屹缓缓收回手,面色沉静如水地盯着玄黑色衣袖上用金线绣着的九婴图腾。那是晋国王室特有的徽记,除了皇帝,只有琅琊王一人堂而皇之地使用。
  被萧景文拉着,苏小娱站起身,立在他身边,斜过眼角的余光,回看容念屹。一双桃花眼,在接触到苏小娱的目光时,忽然眯成了两条细细的缝。苏小娱忽然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像前世网络聊天时常见的,两个等号拼成的那种既无语、又腹黑的表情。
  她嘟起嘴唇,悄悄做了一个隔空送吻的动作。她的确利用了容念屹,利用他来激起琅琊王萧景文的争夺欲。像琅琊王这样的人,软弱可怜只会让他鄙夷,越是别人要的,他才越要争过来。无论是人,还是东西。这么一点无伤大雅的利用,还你一个精心练习过的、老少通吃的邦德女郎吻,应该可以了吧?
  一队金甲兵早已簇拥着差点昏过去的交州王离开,还没宣判如何处理苏小娱,小室外走进一个全身黑甲的士兵,跪倒在萧景文面前。
  “如何?”萧景文一如既往的简略。
  “回琅琊王,在金离宫内,另外找到四具尸首,都是登记在册的女婢。”黑甲士兵低头答话,甚至不敢抬头与萧景文目光相接。
  四个,加上这里的两个,苏小娱在心里默默计算,应该还有一个人逃脱了。她眼前忽然闪过一张脸,不是普通的白皙,而是异族人的白,带金黄光泽的发间,零零碎碎系着好多小石子,直觉告诉她,另外一个逃脱的人,一定是柯茹。
  “少一个人,封锁宫门,找出来。”萧景文冷冷地开口,他从不多说一个字。黑甲士兵不敢延误,应一声“是”,匆匆领命而去。
  “其余的,丢到鹰场喂鹰去。至于你,”萧景文转回身,用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紧紧盯着苏小娱,“既然精力如此旺盛,也不用回婢房了,就到大膳房干活去。”
  两个带甲侍卫走上前,用绳索捆住她的双手。苏小娱顺从地将双手握拳,在身前并拢,默默地看着他们捆住自己,乖乖地跟着他们去了大膳房。
  两个带甲侍卫拉着绳索,绕过层层叠叠的宫殿,又转过一大片湖面,再穿过若干低矮的厢房,这才推开一扇小门,把苏小娱推进一间狭小潮湿的房间。
  房间里堆满稻草和干柴,空气里飘浮着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随着开门的“吱呀”声,几只毛色灰黑的大老鼠,吱溜溜钻进了稻草堆。
  带甲侍卫把苏小娱向门里一推,就“咣啷”一声在门上落了锁,房间内重归一片黑暗。
  侍卫前脚一走,苏小娱后脚就立刻从稻草堆上灵活地坐起来,听听四下没人,双手变拳为掌,相对贴在一起,轻轻一抖,绳索就从她手臂上滑下来。
  如何被捆,也是间谍的必修课之一。要点只有两个,一是双手尽量撑出最大的空间,有利于逃脱,二是务必让双手被捆在身前,而不是背后。区区绳索,还困不住她。
  苏小娱在地上摸起一块石子,漫无目的地敲打着地面。用石子撬开门锁,不是什么难事,可这不是她的目的。要给书玉报仇,要颠覆这不公平的规则,她必须借助琅琊王的势力,只是琅琊王比她预想的更加多疑。
  难道真要在这大膳房里干活?上次就地取材、又吃又拿的地方,是专门准备皇帝膳食的,精细繁琐,量却不大。大膳房可是准备宫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所有饭食的地方,从各级妃嫔,到宫女太监,都由这里供应。
  苏小娱眼前浮现出冒着热气的铁皮大锅、堆成小山的生肉、一盆盆的菜叶子。越想越窝火,她把石子向窗棂上一扔,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这大好青春,可不能浪费在锅碗瓢盆里啊!”
  “生前没有过上好日子,死后空留皮囊又能怎样?”苏小娱反倒躺回稻草堆,“我说过的事,即使她没听到,我也一定会做到。”
  石子在窗棂上“嗒嗒嗒”跳了三下,重新掉回地上。寂静无声的暗夜里,忽然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嗤笑声,像一滴水落入沉静的湖面。
  循声看去,容念屹以手支头,斜卧在窗外一处半人高的矮墙上。身前是干枯稻草,身下是残破土墙,身后是两个泔水桶。容念屹却好像躺在雕金镂玉的牙床上,身边是每人卷珠帘,眼前是玉碗盛珍馐,说不出的风流俊赏、安闲自在。
  苏小娱这才相信,公子屹盛名满邺都,的确是有些原因的。头发整整齐齐的用一根缎带束着,衣裳规规矩矩的穿着,可就是让人觉得他身上每一处,都在遥遥地向人招手,要把人拉到深不见底的漩涡里去。
  “我还以为会见着个哀痛欲绝的人呢,”容念屹调侃地开口,“刚才还说要给朋友报仇,这会已经神清气爽了。”
  苏小娱丢给他一个白眼:“我哭一场,交州王会少块肉么?”
  男怕美人计,女怕美食计,尤其是折腾了一整天之后。
  “至少,你该想想办法给你的朋友收尸,送到鹰场去,是会被猎鹰吃得尸骨无存的。”容念屹翻身坐起,素白衣裳沿着土墙垂下,竟像个鬼魅一样,悠悠荡荡。
  男怕美人计,女怕美食计,尤其是折腾了一整天之后。
  “你要问什么,就问吧,我都说。”苏小娱无奈又无辜地说。
  “喂,你,”苏小娱竖起双眼,“不要影响我睡觉。”
  “生前没有过上好日子,死后空留皮囊又能怎样?”苏小娱反倒躺回稻草堆,“我说过的事,即使她没听到,我也一定会做到。”
  “邺都忘乡楼的烤鸡,用的是一个月大小的公鸡。这鸡从出生到入锅,用谷米掺着二十六种香料喂养。养到三十天整,整鸡去毛,活鸡用黄泥封住全身,只露出口鼻呼吸,再用石灰裹住,均匀地浇水。石灰遇水发热,将鸡慢慢闷熟,鸡肉不加任何调味品,自然散发出食料中香料的味道,回味无穷。”容念屹嗓音清冽,烤鸡在他手里,被月光照着,竟然带上了一层令人迷醉的光晕。
  “生前没有过上好日子,死后空留皮囊又能怎样?”苏小娱反倒躺回稻草堆,“我说过的事,即使她没听到,我也一定会做到。”
  桃花眼惺迷蒙地半睁,容念屹不知道从哪变出一个纸包,里面露出一只香气四溢的烤鸡。
  “生前没有过上好日子,死后空留皮囊又能怎样?”苏小娱反倒躺回稻草堆,“我说过的事,即使她没听到,我也一定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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