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深宫寒夜

　　苏小娱好像又看到了六岁时的自己，为了一块馒头，蹲在寒风里听别的小乞丐说话，一听就是四五个小时，趁他们不备抢过馒头就跑，一边跑一边把馒头塞进嘴里。四五个高出她一头的小乞丐，在她身后追了四五条街，终于把她围堵在一个死胡同里。年幼的苏小娱像头小豹子一样，眼神里有不符合年龄的冷酷：“反正馒头已经吃掉了，你们今天要是打了我，我发誓，日后你们一定会后悔。”也正是因为这一次，她被世界上最庞大的商业间谍机构挑中，送去秘密基地接受一系列严酷的训练。

　　她仿佛又看到十岁时的自己，住在训练基地的宿舍里，身边是她一进基地就挑中的一头孟加拉虎，从小小的一团，一直养到现在这么大。教官命令大家用饲养的动物互相搏杀，失败的就要被立即杀掉。“小虎，一定要赢！”她摸摸孟加拉虎的头，那是她生命中唯一一个真正的伙伴。

　　她的小虎很厉害，击败了所有的对手，而教官给出的奖励，却是要她亲手杀掉小虎，把肉分给所有的同伴一起吃。她眼看着小虎变成了碗里的美食。这一课，就是要她学会断绝一切依赖。在这残酷的世界里，只能依靠自己。

　　她眼看着自己一点点长大，变成十五岁的苏小娱，面孔上已经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第一次出任务，组织给她派了一个来自印度的计算机专家、一个来自美洲的退伍特种兵。面对从未见过真容的老板，苏小娱竖起小指摇一摇，眯着眼睛说：“不要他们，我自己去。”

　　凭借灵活的身形和精巧的计算，越过六道电子关卡和四道人工防线，她从守卫严密的仓库里顺利偷出了疫苗样本。从那一刻起，她就获得了老板的特殊青睐。从来没有人，能够第一次出任务就独立完成。但是她苏小娱，做到了。

　　一阵阵的燥热，灼烧着苏小娱的身心。喉咙里像有熊熊烈火在烧，又好像有刀子一点一点割着喉管。她翻个身，撑着身子坐起，身下的床铺似乎是铺了一层草席，又干又硬，刚动一下，床板就“吱呀”一声响。

　　凉凉的月光从窗格之间洒进来，靠近床铺的地方，周围却一团漆黑，苏小娱什么也看不到。难道是回到了训练基地？似乎只有在非洲丛林里的那个基地，会如此简陋。头上传来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真是奇怪，爆炸应该全身都会受伤，怎么只有头上疼得不得了，身上却没什么感觉。

　　她往窗边蹭了蹭，借着月光查看自己的身体，要是恢复得差不多了，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佟映天那个混蛋，也送他一句忠告，让他下辈子用。

　　这一看，苏小娱吓得“啊”地一声惊叫。她从六岁被选中接受训练，到十五岁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都见过，但是还没有任何一件事能让她如此惊讶。

　　她的双手，完好无损，手臂细嫩而且洁白，身上穿着一件像麻又像棉的衣裳，样子古朴怪异，倒有点类似电视剧里的宫女。隔着半系的衣裳，她清楚地看见了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足腕细弱，莹莹如玉。

　　这，这……苏小娱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这绝对不是我。高强度的体能训练，让她胳膊上、腿上都有不少肌肉。那是她关键时刻爆发力的来源，只不过平日穿着衣服，一般人看不出来而已。可是眼前这具身体，一点肌肉也没有，软软的，细细的，倒透着几分婉约和柔弱。

　　一定是好久没有训练了，要赶紧补回来才行。要不然就是想嫁人想疯了，出现了幻觉。苏小娱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做完这一单，就金盆洗手，找个平常人把自己嫁出去，过相夫教子的好日子。可是一单之后还有一单，每一单都各不相同，更刺激、更高难度、也更能证明自己。就这样一单单做到了排名前五，不，现在应该是前三了。

　　“小贱货，还学会躲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手拿鞭子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宫女，肤色黝黑，左眉角还带着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她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从来没想到竟然有人敢躲开她的鞭子。

　　地上有一汪水渍，苏小娱低头看去，半个月亮映照在其中，月亮旁边……啊，她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水渍里映出的脸，樱桃小口薄薄的抿着，两弯细细的眉，一双大大的眼睛。清秀程度，堪比苏小娱在人前伪装出来的假象，但这脸，绝对不是苏小娱本人。

　　苏小娱一向自鸣得意比同龄人长得显小，这样可以占到很多便宜。可是，现在这张脸看上去也太小了，不过十三、四岁，根本还没长大呢。

　　完了，什么排名都成浮云了，苏小娱绝望地想，难道自己被变成女版柯南要去拯救世界了么？这岁数比柯南还是大了点，再说跟自己小时候也不一样啊。该不会是……穿越了吧？不就在上次沙漠地带训练的时候，偷偷带了一本穿越小说路上看么，用得着这么惩罚自己么？

　　苏小娱慢慢地爬回床上，她需要冷静一下。住的地方这么简陋，应该不是穿到什么富贵人物的身上了。她翻检着自己身上的衣物，缝制得还算精致，不知道这个时空的生产水平怎么样，一时半会也判断不出这衣裳到底算是什么档次。

　　腰带间还藏着一块硬硬的东西，用手摸一摸，圆圆的。苏小娱用牙齿扯开衣带，圆圆的东西咕咚一声掉在床上，是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古体的汉字，一时辨认不出是什么字。

　　苏小娱心中大喜，又看到了希望。不管在什么朝代，玉器都是贵重的物品，佩戴的人非富即贵。这具身体既然有玉，说不定也有不凡的出身，只不过暂时落魄了，或者犯了错被关禁闭，就跟训练基地里的小黑屋一样。

　　老天啊，如果真的穿越了，我也不怪你，拜托让我穿到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身上，最好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亲事已定的小姐。上辈子过得太辛苦，这辈子试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不错。

　　正在胡思乱想间，邻近床铺上的一句话彻底浇灭了苏小娱的幻想。

　　“新蘅，别折腾了，三更还要起床准备娘娘早上用的水呢，出了错又要挨打。”

　　又要挨打……苏小娱好像三九天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心里连一点火星都不剩了。这身体看来就是个伺候人的，而且挨骂挨打都是家常便饭。

　　新蘅？心横？苏小娱苦笑，看来只能像这名字一样，把心一横接受现实了。这么一想，她反而放松下来。

　　她在身上细细翻检，除了那块玉，竟然半点钱财都没有了。玉佩在指尖快速旋转，苏小娱面无表情地合计了一下眼下的情况，伺候人的活，休想让她干。摆在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了，要么逃出去，天高海阔、自由自在；要么找个新主人，凭本事混饭吃。

　　没有户籍，没有钱财，也没有任何工具和接应，生存恐怕很成问题。到不如，找个新雇主东山再起。这里不是皇宫么，总得有事没事篡个位、刺个杀什么的，前世那些专业训练，正好专业对口。

　　她挥起鞭子向新蘅甩过来，新蘅不屑地冷眼看着，速度很普通，不够快，力道也不够，太轻了，最致命的缺陷是，准头实在太差，一鞭子过来，大半力道都会落在床板上。这样的落鞭动作，在贝加尔湖边的格斗训练场，会被教官罚在冷水里泡一夜的。鞭子嘛，要的就该是稳、准、狠，一把下去，就得皮开肉绽。真正功力过硬的好手，连多余的声响都不会发出。

　　“起来，起来，你们这群懒货，耽误了娘娘早上的事，坏了娘娘的心情，你们有几条贱命也不够赔的。”天还没亮，房门就被呼啦一声拉开，鞭子不分青红皂白就向屋里扫过来，噼啪几下，靠近门口的几个女孩子已经被打得哀嚎连连。

　　身体里装着苏小娱灵魂的新蘅，悄无声息地向侧面一滚，从床上落到地面上。好汉尚且不吃眼前亏，更何况一个女子。鞭稍擦着她的床铺拂过去，带起一阵风，要是原来的新蘅，恐怕要结结实实吃上这一鞭子。

　　苏小娱打了个无声的响指，把玉佩放回怀里。有困难要上，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明天一早，先研究一下，这皇城里谁的实力最可靠。

　　合眼睡了一会，天刚蒙蒙亮，苏小娱就被一阵吼声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