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
马车停稳在广阳王宫前时，大半个广阳都正被笼罩在朦胧烟雨里。
一个年老的女官上前揭开帘子，唐妙便看见眼前马车与宫门前石阶间的地面都湿漉漉的。青砖被雨水浸染后像是上了一层薄油，平平整整地铺在眼前，将眼前王宫的朱红大门衬得威风华贵。
唐妙随着她的话语而愈发紧张，生怕他一眼看过来，立即瞧出自己比族里所说的年龄要小不少。
唐妙从没见过这样威风华贵的场景，一时看得痴了。
这原有些失礼，但那女官见她才八九岁的年纪，便也未至于为此生气。只心下有点犯嘀咕，伸手扶她下车时露了疑色。
唐妙愕然抬头，不待发问，眼前一个比她略高两寸的姑娘抱臂蔑然：“我听在前头的哥哥说了，你是要给殿下做妃妾的，但是殿下不喜欢你，才让你到研香司来，是不是？”
唐妙不傻，一看这女官的神色，心里就有点慌了。她来时自己心里也嘀咕了一路，一边觉得族里这么虚报年龄送她过来是为救她，一边又实在担心这反而会害死她。
——一场匪乱把她的爹娘弟弟都害死了，族里说，这位广阳王是她的远亲。可这远亲到底有多远呢？唐妙求着邻家的婶婶给她掰着指头算过，足足拐了三十七道弯，当中还有“继子”“继母”这样的关系，论血缘那是一点都没有的！
接下来便走了好长一段路。她随着那女官走过通幽曲径、绕过亭台楼阁，一边惊叹广阳王宫可真大，一边又好奇广阳王到底是怎样的人。
她算准个中关系时，心里便很慌，觉得族中都无人肯收养她，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广阳王更不会理会。那位婶婶便将接下来的理儿也跟她说了个清楚，道族中是按十五岁报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平民姑娘已经可以嫁入大户人家做妾了，广阳王又生性风流，多半肯收了她。
婶婶还说，就算她到王宫后，广阳王知道了她的真实年纪也不打紧。王宫那么大，不缺她这一口饭，不至于把人送回去。
可唐妙总觉得哪里不对——广阳王执掌一地，他们这么欺瞒他，不怕他杀了她泄愤么？
但她还是来了，因为她自己实在做不了什么主，族里没半个长辈会听她的。
如此这般，眼见面前女官皱了眉头，唐妙心里就慌得更厉害。她一拎裙跳下马车，思量着跟那女官说：“这位婶婶，我先……稍作盥洗，再去向殿下问安？”
她想着原就存在欺瞒，再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岂不更惹人讨厌？那女官却说：“不了，姑娘直接随我来，殿下正好现下得闲。”
唐妙心弦一提，那弹指一瞬里差点被吓得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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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便走了好长一段路。她随着那女官走过通幽曲径、绕过亭台楼阁，一边惊叹广阳王宫可真大，一边又好奇广阳王到底是怎样的人。
她先前所住的地方不过是一方小城，全然没见过这些王公贵族。但听说这位广阳王新年时可是要去长安的皇宫里过年的，是皇帝的异母弟，身份不知有多尊贵。
她还听说他现年十七岁，那他和她族长长子的年纪一样。但那个族长的长子可讨厌了，四处惹是生非，仗着在族里的权势无法无天……
唐妙心里七上八下，将有的没的都想了一遍。终于，眼前的女官停了脚，她抬头望望，面前是一道月门。
月门中是一方小院，四周围都栽着翠竹。正前方半开的房门离门约有三两丈，但唐妙依稀嗅得有酒气从那扇门里传出来。
女官稍定了定气，转身肃然道：“殿下大约正小歇，但门开着，便是准许人进。你进去叩个头就好，动静别太大，但也别太轻。”
这分寸……真不好拿。
但她还是来了，因为她自己实在做不了什么主，族里没半个长辈会听她的。
唐妙正想问怎么才算“别太大也别太轻”，那女官便又转过身继续朝里走了，她只得跟着进去。入得门中往东侧一拐，唐妙定睛就瞧见一个人瘫在榻上。
那张面孔看起来确是只有十七八岁，只穿了一袭中衣。因喝得酊酩大醉，当下躺得敞胸露怀的。他的手垂到塌下，手指恰触到地上那只白瓷酒壶的壶把。
唐妙怔怔地看向女官，女官只一点头，她会意地拜下去，道了声：“殿下安好，民女唐妙……来了。”
竟是直接捧壶喝的？怨不得整个屋里都充斥着浓郁的酒气。
唐妙怔怔地看向女官，女官只一点头，她会意地拜下去，道了声：“殿下安好，民女唐妙……来了。”
女官听得一懵，心说早知道应该教教她怎么说——“来了”算个什么词儿？！
但见眼前榻上之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女官也就没再纠正，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唐妙当即便要撑起身，却闻榻上衣料窸窣，继而听得迷糊一句：“谁？”
唐妙愕然抬头，不待发问，眼前一个比她略高两寸的姑娘抱臂蔑然：“我听在前头的哥哥说了，你是要给殿下做妃妾的，但是殿下不喜欢你，才让你到研香司来，是不是？”
女官忙上前了两步，离床榻尚余两尺时停下，恭敬欠身：“殿下，月余前您答应让接进来的那个唐氏到了，按规矩过来问安。”
唐妙随着她的话语而愈发紧张，生怕他一眼看过来，立即瞧出自己比族里所说的年龄要小不少。
但她接下来听到的，是一句更加迷糊的：“我答应过？”
“是，您答应过。”女官又欠了欠身，“那天恰是临淮侯和中山侯来找您宴饮时禀进来的事，您当时就点了头的。”
“哦。”广阳王赵修宁应了一声，侧首看向榻侧墙壁，目光登一阵清明，“是，我点了头，我还说……既有美人儿送上门来，为什么不要？”
他说这话时，依旧是迷迷糊糊的口吻。待得坐起身朝向二人，眼底也又恢复了迷迷糊糊的样子。
而后那双惺忪的醉眼瞟向唐妙，唐妙肩头一紧。
他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接着，她听到他语中添了些因觉得荒唐而生的笑：“美人儿你……十五岁？”
“我……”唐妙喉中噎噎的，低着头道，“差一些，不到。”
赵修宁挑眉：“‘一些’是多少？”
“没办法嘛……”唐妙颓然地将头低得更低了，“谁家也不富裕，叔叔伯伯们……没办法多养一个孩子了。”
这可怎么办呢？唐妙心里怕得厉害。
掐指一算，这个“一些”真是不少，足足四成！族里在送她来时，肯定还明示暗示了把她送来做妾的意思，现在要她怎么回广阳王的话？
唐妙随着她的话语而愈发紧张，生怕他一眼看过来，立即瞧出自己比族里所说的年龄要小不少。
赵修宁凝视了眼前的小姑娘一会儿，觉得她蓬头垢面实在没什么好看之后就不再看了，挪开目光又道：“有十岁吗？”
结果她磕磕巴巴道：“也……也差一点儿。”
掐指一算，这个“一些”真是不少，足足四成！族里在送她来时，肯定还明示暗示了把她送来做妾的意思，现在要她怎么回广阳王的话？
赵修宁：“……”
唐妙不傻，一看这女官的神色，心里就有点慌了。她来时自己心里也嘀咕了一路，一边觉得族里这么虚报年龄送她过来是为救她，一边又实在担心这反而会害死她。
他哭笑不得，“呵”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十岁不到，送进王宫做侍妾，你那些长辈是不是人？”
“没办法嘛……”唐妙颓然地将头低得更低了，“谁家也不富裕，叔叔伯伯们……没办法多养一个孩子了。”
唐妙随着她的话语而愈发紧张，生怕他一眼看过来，立即瞧出自己比族里所说的年龄要小不少。
“所以本王是冤大头？”赵修宁恹恹地睇着她，唐妙一缩脖子没敢再吭声。
唐妙怔怔地看向女官，女官只一点头，她会意地拜下去，道了声：“殿下安好，民女唐妙……来了。”
他摆了摆手，不耐地跟领她来的女官说：“这不能册封，你安排个差事给她。”
她们到时恰是午后，待听那女官交待清楚原委，研香司的宫人便先为唐妙备了些饭菜，又给她安排住处。之后她自是要花些时候盥洗干净、收拾行装，到了晚膳时分，才得以见到其他人。
女官福身应了声是，见他面色不善，也不敢让唐妙再多耽搁，这便领着她告了退。
王宫里没有这个岁数的侍妾，但这么大的小宫女却并不少。那女官想了想，领唐妙去了研香司。研香司月余前刚巧新添了二十几个这个岁数的宫女，唐妙过去，刚好能跟着她们一道学习各样事务。
她们到时恰是午后，待听那女官交待清楚原委，研香司的宫人便先为唐妙备了些饭菜，又给她安排住处。之后她自是要花些时候盥洗干净、收拾行装，到了晚膳时分，才得以见到其他人。
宫人间的规矩自然多，唐妙因是被年长的宫女直接叫过来的，到用膳的地方时便早了一些。余下的人则都是一起到的，她们齐齐整整地排了两列，安静得一句话都没有，有人看见唐妙时新奇地抬眸一扫，被管事的宫人一横，就又低下头去。
小宫女们是围着三张长桌用膳，她们各自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但无人落座，唐妙一见忙也站了起来。几个年长的宫女走到三张长桌前单设的案前时正瞧见她起身，最当间位份最高的徐氏满意地一点头，欣然道：“都坐吧。”
满屋子人齐整而无声的坐下去，徐氏指指唐妙，又说：“这姑娘叫唐妙，是新来的。你们都差不多大，日后好好相处。”
二人进屋时没注意到几缕一划而过的凌厉目光，也端着铜盆各自去倒了水来，唐妙寻了个空的盆架将铜盆放上，弯腰刚要洗脸，铜盆忽被一掀，登时水溅满身！
唐妙满脸满身都还淌着水，怔怔地望着对方没有反应。
但对方俨然底气很足，见她不做反应，反倒上前一步信手一推：“我在问你话！”
众人齐应了声“诺”，同时，几十道目光都带着新奇划到唐妙脸上。
二十多个新进宫的小宫女都住在一间大屋子里，唐妙和初娆进屋时，屋子里正因众人都在盥洗而显得挺热闹。
“我姓初啊！”初娆道。
“没办法嘛……”唐妙颓然地将头低得更低了，“谁家也不富裕，叔叔伯伯们……没办法多养一个孩子了。”
“谢谢！”唐妙一笑，也塞了个丸子给她，“那你姓什么？”
眼见着亥时将到，按规矩快盥洗就寝了，二人才一道往住处折。
唐妙禁不住就这样目不转睛地打量起她来，觉得特别新奇。
坐在唐妙对面的姑娘友好地主动夹了个丸子放到她碟子里：“我叫初娆！”
咦？这个姓真少见！
而后徐氏先行夹了菜，两旁的其他女官才执箸，然后底下的小宫女也夹菜。
她便算这样结识了在广阳王宫里的第一个朋友。当日晚膳后恰没什么事，初娆就热心地拉着她将研香司的各处都走了一遍，大致说了些礼数规矩，还很小声很小声地讲了些各位女官的脾性爱好。
唐妙愕然抬头，不待发问，眼前一个比她略高两寸的姑娘抱臂蔑然：“我听在前头的哥哥说了，你是要给殿下做妃妾的，但是殿下不喜欢你，才让你到研香司来，是不是？”
唐妙禁不住就这样目不转睛地打量起她来，觉得特别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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