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太监听了这话,脸上忽然现出夹杂着惊恐和不能置信的神情:“你……你也是……”
落在这几个太监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幼安把心一横,举起手里另一块石子,照着领头太监的额角砸过去。
距离如此之近,想不中都难,那太监“哎哟”一声,抬手捂住了额头,献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眼看就要制住幼安的两个小太监,手忙脚乱地上前帮忙止血。
幼安稍稍低头,掩住嘴角一丝嘲笑,这么明显地破了相,事情就没那么容易遮掩过去了。
原本虚掩的小门被推开,一双云头锦履缓缓踏进狭小的夹道。幼安终于等来了可以“管闲事”的人,却不是预想中的侍卫,只是一个穿着内六局女官服饰的柔媚女子。
领头的太监认出她来,熟稔地打声招呼:“温司珍,今儿来得早啊。”
幼安心里越发忐忑,吃不准来人会是个什么态度。
大唐皇宫中一直有任用女官的传统,宫中不仅有内六局的女官掌管珍玩器物、帝妃的饮食起居,还有专门教导后妃和皇子学问的内学士,有替皇族贵眷抄誊文书的贤人、女史。武皇后正位中宫以来,女官的地位更胜从前,风头几乎盖过了内侍省,两下里不合,可闹了几回哪边也没能彻底占了上风。
眼见温如意朝自己看过来,幼安赶忙开口:“大人勿怪,婢子原本没能选进这一批的宫女,昨晚才得到消息可以递补进来。婢子是来得迟了,可并没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想是有什么误会。”
温如意勾着涂抹了香膏的嘴唇,声音软糯:“大清早,这是吵什么呢?幸好来的是我,要是惊扰了朝官,或者碰上脾气爆裂的那位,你们想挨板子还是想关禁闭?”
领头的太监阴阳怪气地说:“新来的宫女手脚不干净,正要教她些规矩,这事不用向司珍大人汇报吧?”
眼见温如意朝自己看过来,幼安赶忙开口:“大人勿怪,婢子原本没能选进这一批的宫女,昨晚才得到消息可以递补进来。婢子是来得迟了,可并没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想是有什么误会。”
她在一口娴熟官话里,刻意加上了一点利州口音。这样的话,对那些杂役太监说,当然是对牛弹琴,可说给温如意这样有机会接近权力中心的人,就不一样了,因为天后武氏小时候,就曾在利州长大,在宫中立足之后,也曾经把家里用着得力的户婢带进宫来。
温如意听了这话,果然多看了她一眼,见她看上去年纪尚小,便皱了眉头。后宫里趁着选人安插心腹,早就是半公开的秘密,她朝着幼安一招手:“既然晚了,那就快些进去,今年宫中事忙,总想偷懒可不成。”
幼安正要走,领头的太监快走几步,档在她们身前:“温司珍,你管的也未免太宽了吧?她可是……”
方才还一脸笑意的温如意,忽然沉下脸:“既然被雀雏啄了脸,那就趁早撒开手吧。让她进去,我不想说第二遍。”
领头的太监听了这话,脸上忽然现出夹杂着惊恐和不能置信的神情:“你……你也是……”
温如意却一句话也不再多说,径直朝欣兰院苑内走去。
幼安猜不透那句话里有什么玄机,只觉透着诡异,眼看温如意一只脚已经跨进去,她赶忙乖觉地跟上,把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太监远远甩在身后。进了这道门,她就正式成为登记在册的宫女了。
一门之隔,两重天地。皇宫集天下无数能工巧匠建造而成,即使是普通宫女的住处,细节上也透出几分庄重气韵来。
真正进了这里才知道,新进的宫女也分三六九等。数量最多的,是从宫外采选而来的“良家子”。
除此以外,京里的名门贵女,有合适的机缘,也会进宫做宫女,可她们的志向不在升迁官位上面,只是借机熟络皇子皇孙,为将来的婚姻铺路。进宫之前,大多已经内定了去处,多是在帝后或是皇子皇女的寝殿贴身侍奉。
像幼安这样到了年纪的掖庭罪眷,人数最少,往往都是某一方面确实出众的女孩子,才能借此改变命运。
皇宫里向来有个不成文的惯例,每一拨新选进来的宫女,都要在内六局的安排下,做些巾帕、帐幔之类的粗用物件,由带品级的女官领着,去给各宫各殿的贵人磕头见礼。
幼安低头盯着自己的绣鞋,想把自己藏进人堆儿里去,并不愿在这种事情上出风头。
温如意心里早有计较,随手点了几个身形相仿的女孩子,把她心里中意的人选,都不露痕迹地包括在内,人数刚好是七个。宫中凡事喜欢成双成对,随侍宫人的数量,惯常都是双数。
幼安低头盯着自己的绣鞋,想把自己藏进人堆儿里去,并不愿在这种事情上出风头。
可温如意涂了丹蔻的手指一点,正指在幼安面前:“还有你,拿上东西,跟上来。”
东西已经早就做下了,今天温如意就是特意来挑人带着去送的。因着帝后连同太子李弘都去了东都洛阳宫,内六局提前私下里问过了,知道六皇子李贤、七皇子李显、八皇子李旦,约了武皇后的几个侄子,在东内苑的球场打马球。趁着宫里有脸面的人都在,引了宫女去拜见,既在贵胄面前露了脸,又不算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