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夜噩梦。
梦里尽是些鲜血淋漓的画面。
我醒来的时候,冷汗早已打湿了衣褥。
大恒皇城地处北地,已入深秋。
我站在清早枯叶瑟瑟的院落中,格外惦念此时正桂花飘香的桐椋村。
若没有村里善良的伯伯婶婶们帮衬,年少无依的萧景和我,怎可能安然活过这十年?
我虽难以相信曾经对陌生人都能舍命相救的萧景,真会忍心对庇护他成长的乡亲们下毒手……可老老少少百余人的鲜活性命,我丝毫不敢去赌。
毕竟,皇家人的冷血和疯狂,我再清楚不过。
绒宝立刻扑了两步,向她龇牙警告。
只因……
我便是生于皇家,却又被皇家残忍抛弃的牺牲品——大恒邻国的皎月公主。
我第一次开始认真思量,我是不是只有走上另一条我原本不愿走的路,才能彻底摆脱他们。
十年来,我并非刻意要对萧景隐瞒我的身份,皆因死里逃生的我,是真真正正想把皇家的烙印从我身上彻底抹除,余生只做一个无名百姓,偷安于世。
可命运多荒唐。
我心悦之人,他却在清简平淡与皇权富贵之间,毫不犹豫奔向了后者。
而他一心向往的高墙宫苑,却是我避之不及的梦魇。
我轻轻摸了摸小腹。
我的孩儿,是如今唯一能陪伴我的亲人了。
既然与萧景好言相说行不通,又被他以乡亲们的性命相威胁,我只能暂且顺着他,暗自另想法子。
但是,不管我身处何境,都一定会为了孩儿而努力活好。
……
这样的女子,萧景竟劝我与她姐妹般相处?
临近晌午,我正欲准备午饭,紧锁的院门再次被推开。
萧景的新妻段栩栩,带着两个丫鬟,趾高气扬走到我面前。
她紧盯着我的脸,目光怨毒冰冷。
「难怪景哥哥对你那么心心念念难舍难分,原来是长了这样一张妖惑人心的脸!可惜,长得美又如何,我碾死你就像碾死蚂蚁一样容易。」
她冷笑着挥了挥手。
身后的两个丫鬟即刻领命进屋,把所有的锅碗瓢盆粮油菜肉全都一通乱砸乱摔。
满地狼藉令段栩栩得意而笑,手里竟多出一把匕首。
我则开始为吃食发愁起来。
「我不光要活活饿死你,我还要划烂你这张脸,还要让老鼠啃烂你的尸身,让景哥哥只要一想起你的样子就作呕!」
我着实没想到,堂堂世家贵女竟毫不掩饰的跋扈恶毒。
这样的女子,萧景竟劝我与她姐妹般相处?
眼看她挥起匕首直冲我的脸刺来,我立即旋身躲了过去。
她用刀尖指着我,步步向我逼近,「这是我的地盘,你以为你躲得过么?要怪就怪你这粗鄙村妇自不量力,非要跟着景哥哥来皇城,自寻死路!」
眼看刀锋再次向我的脸刺来,我死死抓住她的手腕。
她大笑起来,「哈哈,我还没划过人皮呢,肯定很有趣……」
大恒皇城地处北地,已入深秋。
霎那间,忽见一道白影,闪电般向她飞去!
匕首陡然落地,段栩栩的笑声瞬间劈裂成凄厉的惨叫。
7
只见一匹毛色如雪的狼,正向被它扑倒在地的段栩栩,凶狠龇牙。
它踩在段栩栩的身上,一只厚重的爪子死死按在她的脖子上,龇着尖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似是随时要将她的脖子一口咬断。
段栩栩完全被吓破了胆,被憋成酱肝色的脸扭曲挣扎,连哭喊声都发不出来。
「绒宝。」
我一声轻唤。
那狼闻声,回望了我一眼,见我确确向它招手,方才跳下段栩栩的身体,跑回我身边,摇着尾巴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
这是两年多前我和萧景去深山采药时救下的一只小狼崽,我悉心疗好它的伤后,几次三番把它放回山野,它却死活不肯离开我们的家,黏我黏得尤其厉害。
绒宝聪明懂事,格外护主。
尤其在去年夏天桐椋河爆发山洪时,水性很好的绒宝曾拼死救下正在下游整修堤坝的萧景和村里几个壮汉的性命,自那以后,萧景也同我一样,完全把绒宝视作了家人。
眼下见我被段栩栩欺辱,绒宝自然凶相十足。
被丫鬟搀扶起来的段栩栩,抹着哭花了的脸,咬牙切齿指着我发狠,「你给我等……」
「嗷呜~」
绒宝立刻扑了两步,向她龇牙警告。
吓得三人鬼哭狼嚎连滚带爬跑出了我的院子。
我笑着爱抚绒宝的头,「乖,没事了。」
野性使然,绒宝每晚都会跑出去捕食,白天要么补觉,要么腻在我身边撒欢。
绒宝跟我依偎着玩了一会儿,便跑回柴房继续睡觉。
我则开始为吃食发愁起来。
我房里不仅能吃的东西都被段栩栩糟蹋了,就连灶具炊具也被砸得七零八落。
院外把守的护卫去为我领了新的来,均也齐数被段栩栩派人截在院外毁掉。
我让护卫传话给萧景,却始终不见萧景的影子,而得不到他指示的护卫们,终是不敢得罪段栩栩。
她的表情先是僵了几分,随即立刻抱住萧景,做出一脸赧色,「当时我被那恶狼吓得掉了魂儿,情急之下就嚷嚷了几句气话,谁料姐姐竟当了真。我若真跟姐姐过不去,只需跟爹爹娘亲告个状就能解决,何必还来姐姐跟前凑近乎?姐姐不了解我,景哥哥还不了解我吗?」
被囚于这一方院落,我一无所有,无计可施。
段栩栩是真的恶毒,她想要活活饿死我。
8
第二天清早。
我刚睁眼,便瞧见绒宝正守在我房门口,眼巴巴等着我醒来。
大恒皇城地处北地,已入深秋。
它摇着尾巴,上蹿下跳迫不及待地把我拉出房门,一直领到后院的院墙处。
我第一次开始认真思量,我是不是只有走上另一条我原本不愿走的路,才能彻底摆脱他们。
我足足吓了一跳!
两只野兔,一只山鸡,还有好几只大田鼠……
它欢欣雀跃地瞧着我,尾巴不停地摇啊摇。
我眼眶一下子便湿了。
绒宝竟看出我昨日是饿着肚子度过的。
皇城人口众多,绒宝要连夜跑出很远才能捕到猎物,而北方深秋的猎物并没那么丰富,绒宝这一夜要奔波多少个来回,才能逮到这么多猎物,并一趟趟把它们运回来……而它辛劳一夜,竟一口都没舍得吃。
我轻轻抚摸着它,「傻绒宝,不用给我留这么多的。」
我拎起那只山鸡,示意剩下的都归它。
我百感交集地抱住它,轻轻揉着它的脑袋,「我们绒宝还是个宝宝呢,哪能不吃饭光干活呢,听话才是乖绒宝。」
没有可用的灶具,我只好把收拾好的山鸡架在火上烤。
可当我忙完才发现,绒宝不知什么时候把剩余的猎物都堆到了离我不远的地方,自己则眼巴巴坐在一旁,时不时吧嗒吧嗒嘴,却扭着头,一口都不碰。
我则开始为吃食发愁起来。
我百感交集地抱住它,轻轻揉着它的脑袋,「我们绒宝还是个宝宝呢,哪能不吃饭光干活呢,听话才是乖绒宝。」
可它执拗得很。
直到第五日午后,萧景才终于踏进了我的院子。
一直等我吃上烤熟的山鸡,明确看到我吃饱以后,在我反复的「命令」下,它才终于叼着余下的猎物回到后院。
我看着它饿得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却又酸了鼻子……
我和绒宝,就这样,在这衣食富足的王府里,艰难度日。
直到第五日午后,萧景才终于踏进了我的院子。
并且,是带着段栩栩一起。
「瞧瞧,我也不过是开个玩笑,妹妹却如此认真解释,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真做了什么亏心事。」
9
两人进门的时候,我正在为孩儿缝一只小白兔布偶。
来年是兔年,趁孩儿出生前,我想多给他做几个可爱的小玩意儿。
见我连眼神都没给他们,萧景大步上前按住了我的手。
「七夕,不得无礼!栩栩纡尊降贵对你表达善意,你究竟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只因……
我手里的针,一下就扎到了手指上。
悄然抿去血珠,我抬头看向他。
他紧锁眉头,声色俱厉。
「听说你在闹绝食,还把屋里砸得七零八落?栩栩怕你饿坏,好心给你送来补给,你不仅尽数毁掉,竟还敢指使绒宝撕咬栩栩?以下犯上,王府的规矩都立得明明白白,若不是栩栩大度不与你计较,你岂能好端端坐在这里不用受罚?还不赶快向栩栩道歉?」
这样武断强横的萧景,既陌生,又令人憎恶。
而还不等我开口,段栩栩便撒娇地摇着他的手臂,「好啦景哥哥,干嘛对七夕姐姐这么凶!下人们那些说辞你听听就罢了,我都说了我和七夕姐姐好得很,你信我就好了嘛!」
萧景一脸歉疚地望着她,「让你受委屈了栩栩,我定会警告七夕,决不会再有下次。」
「好啦好啦,姐姐无所依靠,对人防备心重我能理解,姐姐既是景哥哥心上人,她怎么对我我都不会计较,我保证不让你为家事烦心!」
萧景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转而又冷眼看着我,「七夕?栩栩比你年幼尚如此懂事,你再不道歉,像什么样子?」
她的表情先是僵了几分,随即立刻抱住萧景,做出一脸赧色,「当时我被那恶狼吓得掉了魂儿,情急之下就嚷嚷了几句气话,谁料姐姐竟当了真。我若真跟姐姐过不去,只需跟爹爹娘亲告个状就能解决,何必还来姐姐跟前凑近乎?姐姐不了解我,景哥哥还不了解我吗?」
「哎呀,道什么歉!」
段栩栩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见我连眼神都没给他们,萧景大步上前按住了我的手。
在萧景看不见的角度,她的眼底,满是得意的挑衅。
我第一次开始认真思量,我是不是只有走上另一条我原本不愿走的路,才能彻底摆脱他们。
段栩栩是真的恶毒,她想要活活饿死我。
段栩栩的卑劣,萧景的两副面孔,都令我厌恶透底。
我回之一笑。
段栩栩自是想把我气疯,令我不顾一切跟她吵,更惹萧景厌弃。
我就势把两人一起往外推,笑得真诚,「你们新婚燕尔,日夜腻在一起才好,一个两个总往我这跑什么?我看了阿景十年,早就看腻了,多亏妹妹把他接手,快让我独自清净清净!」
我旋即笑着弹了下段栩栩的头。
霎那间,忽见一道白影,闪电般向她飞去!
凌乱抉择间,萧景竟又独自折返回来。
她的表情先是僵了几分,随即立刻抱住萧景,做出一脸赧色,「当时我被那恶狼吓得掉了魂儿,情急之下就嚷嚷了几句气话,谁料姐姐竟当了真。我若真跟姐姐过不去,只需跟爹爹娘亲告个状就能解决,何必还来姐姐跟前凑近乎?姐姐不了解我,景哥哥还不了解我吗?」
我回之一笑。
她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亲昵说道,「我一定会把姐姐照顾好的,姐姐你别忘了我对你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哦。」
我在窗前看着两人相携的背影,心底五味杂陈。
我回之一笑。
萧景连忙轻抚着她的背,「好了栩栩,我自信你。」
「我哪敢忘,栩栩妹妹说要划烂我的脸,把我活活饿死,再让老鼠咬烂我的尸身。今日夫君要我道歉,我寻思着,莫不是因为妹妹这三个愿望没实现,所以我有罪?」
她说着便往萧景怀里扎,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萧景闻言,皱了皱眉,「栩栩?」
既是要演,我便奉陪。
「瞧瞧,我也不过是开个玩笑,妹妹却如此认真解释,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真做了什么亏心事。」
可那条路对我来说,也同样形同深渊……
皇城人口众多,绒宝要连夜跑出很远才能捕到猎物,而北方深秋的猎物并没那么丰富,绒宝这一夜要奔波多少个来回,才能逮到这么多猎物,并一趟趟把它们运回来……而它辛劳一夜,竟一口都没舍得吃。
皇城人口众多,绒宝要连夜跑出很远才能捕到猎物,而北方深秋的猎物并没那么丰富,绒宝这一夜要奔波多少个来回,才能逮到这么多猎物,并一趟趟把它们运回来……而它辛劳一夜,竟一口都没舍得吃。
两人郎情妾意的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这样的女子,萧景竟劝我与她姐妹般相处?
未料我竟不急不恼,笑脸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