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查荣氏一案,经刑部、宗人府查证,现定论已成:
  “褫夺贵妃荣氏听云一切封号,收回协理六宫之权,打入冷宫;
  “荣耒、荣乐云父子革除职位,判斩立决;荣氏一族男丁皆斩首,女子皆流放漠北为奴;
  “皇二子楚凝澜,褫夺皇子封号,贬为庶人,交刑部问罪。钦此。”
  “是你在叫我?”
  一夜之间,宸国皇城之中最为兴盛的荣氏一族就此败落。
  “确定么?”
  天牢内,楚凝澜盯着墙上的小窗发呆。十日前她奉诏回京,当天就被关进天牢,期间只有父皇身边的海福公公来宣过一道降罪诏书。
  宸过与泓国一战,宸国大败,朝中以丞相为首的官员将所有的责任推到楚凝澜身上,禁卫军又在皇子府中搜出她里通外国的“证据”,靖帝震怒,都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便将人关了起来。
  “二皇兄。”
  楚奕澜身着玄色暗金四角蟒袍,头戴东珠金冠,朝她慢慢走来,眉眼间是掩饰不住地得意。
  楚凝澜见他这身打扮,眼神微震,心里的某些疑惑却有了答案。楚奕澜的衣着称呼皆为储君的配制,看来这次,自己真的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楚奕澜站在牢房外打量她,虽然身在牢房,但她仍旧是那副孤高样子,看着就让人生厌!他捏紧了手中的瓷瓶,又向着对方走了几步,讥讽道:
  “不,孤应该叫你一声二皇姐才是。”
  “皇姐怕还没听说,荣耒父子里通外国!荣听云生女当子,欺君罔上!”
  “你胡说!我外祖父和舅舅忠心侍主!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我要见父皇!”
  “我胡说?如今宸国上下都传遍了,父皇已经下旨将荣氏一族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从此盛京城内,再也见不到一个荣氏族人。”
  “不可能!父皇绝不对这样对待荣氏!我母妃……明明……”
  “欺君之罪,通敌之罪,岂是恩情可抵?父皇是何等人?你母妃再得宠,也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岂能跟天子颜面、皇室血脉相提并论?”
  “对了,行刑那日还是我亲自监斩的,荣家上下一百多口人……我还是头一回知道人血流净是什么样子,真是……”
  “楚!奕!澜!”
  楚奕澜说完还轻笑了两声,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楚凝澜目眦欲裂,指甲在牢房的木桩上抠出血来,接着浑身一软,顺势跪坐下去,面色如纸,眼眶通红……荣家一百多口人命……都没了……
  见她如此模样,楚奕澜心中大呼痛快,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这些年深埋的怨毒、恨意在这一刻被全部释放出来。他深吸一气,从袖中拿出一个碧玉瓶子放在牢房前,复笑道:
  “这鹤顶红是孤来时,父皇亲自交给我的……听说喝下去后,片刻就解脱了,你看,父皇还是舍不得你受苦……”
  他的声音又轻又缓,像是怕惊动了她,楚凝澜闻言看向那小巧精致的玉瓶,脸上已然爬满眼泪,她极慢极慢地伸出手,将它拿了起来。
  她其实根本不相信楚奕澜的话,这些年父皇待她如何,她自己最清楚,只是这一次,是父皇不相信她,终究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
  她又想起母妃,平日里对她最是严厉,可是在她上战场之前,也是母妃哭得最厉害。
  楚凝澜轻轻吐出一口气,似是放下,又像是解脱,她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些年自己真的很累,如果有退路,她根本不想当什么二皇子。
  她抹掉脸上的眼泪,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如今是父皇容不下她,她自然不可能活下去……若有来生,她再也,再也不想生在帝王家。
  楚奕澜亲眼看着楚凝澜喝下毒药,看着她的身体不再动弹,这才呼出一口气,叫来狱卒。狱卒将那小瓷瓶从楚凝澜手里抠出来,捧到楚奕澜面前,小声道:
  “太子殿下,二殿……犯人已经伏法。”
  “确定么?”
  “小的确定。”
  “嗯,届时皇上问起来,你要如何说?”
  “罪人楚凝澜自知罪孽深重,在狱中服毒自尽。”
  楚奕澜点点头,拿走了瓷瓶,裹紧身上的披风,走进漫天大雪之中。
  ……
  窗外的日光渗进牢房,楚凝澜不自觉往暗处躲了躲,没办法,谁让她现在是一只鬼,鬼是最怕光的。她蹲坐在角落里,她已经不记得在这间牢房里待了多久,反正自当日死后,这里便再也没人来过。
  一夜之间,宸国皇城之中最为兴盛的荣氏一族就此败落。
  楚凝澜记得自己魂魄离体时的惊异——原来世间真的有鬼魂之说。随即又高兴起来,兴许能遇上母妃的魂魄……谁知她的灵魂就此困在牢房里,没想到做人不自由,做鬼也不能。
  楚奕澜说完还轻笑了两声,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楚凝澜目眦欲裂,指甲在牢房的木桩上抠出血来,接着浑身一软,顺势跪坐下去,面色如纸,眼眶通红……荣家一百多口人命……都没了……
  “楚凝澜——楚凝澜——”
  她又听见了那个飘忽的声音,这一回比往日清晰很多,声音由远及近,她抬头看见一团黑雾从远处飘来,黑雾有眼睛似的,稳稳停在她面前。
  一夜之间,宸国皇城之中最为兴盛的荣氏一族就此败落。
  “是你在叫我?”
  “对。”
  “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看得见我?”
  “我胡说?如今宸国上下都传遍了,父皇已经下旨将荣氏一族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从此盛京城内,再也见不到一个荣氏族人。”
  “我是谁不重要,我来这里是为了帮你。”
  “帮我?”
  “你难道不想从这牢房里出去?不想去查清你疑惑之事?不想找回自己的清白?这些我都可以帮你做到。”
  “我已经死了,生前那些都是过往云烟。”
  “我笑荣耒驰骋一生,荣听云狠辣如斯,竟会培养出这样一个你,真是妄为荣氏子孙!”
  “哦?你真的甘心吗?”
  “与你无关。”
  四周顿起笑声,那声音嘶哑难听,楚凝澜皱起眉头,问它为何要笑,
  “我笑荣耒驰骋一生,荣听云狠辣如斯,竟会培养出这样一个你,真是妄为荣氏子孙!”
  “你是何人?!竟敢直呼我外祖父和母妃的名讳!”
  “怎么做?”
  “呵,无非是再让你死一回,也不是什么难事。”
  楚凝澜心知对方是在用激将法,心中告诫自己不可冲动,她别过脸不去看黑雾,眼神却突然落到自己的腕上,上面拴着一根红绳,是她出战前母妃亲自去隐泉寺求的。
  楚凝澜摇摇头,反正自己都是鬼了,有什么害怕的?但她向来警惕,深知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莫名其妙的黑雾不知来处,却日复一日地来找她,它究竟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黑雾一改方才的嘲讽,声音变得郑重,楚凝澜闻言心中大骇,重生之事她曾在志怪小说中读到过,她一直以为是假的,但转念一想,自己曾经也是不信鬼神的,结果死后做了鬼……
  “怎么做?”
  “你现在连牢房都出不去,即便知道我是谁,能耐我何?”
  “我笑荣耒驰骋一生,荣听云狠辣如斯,竟会培养出这样一个你,真是妄为荣氏子孙!”
  楚凝澜从角落里站起身来,伸出手——她愿意赌这一把。
  “重生。”
  “你现在只需回答我,愿不愿意做这笔交易?”
  母妃……外祖……她闭了眼,脑海中却有一个声音诘问:亲人何辜?!荣氏族人何辜?!她猛然睁开眼,黑雾还飘在她面前。
  “当然不是白帮你,若是成功,你须得为我办一些事情。”
  “你就不怕我届时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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