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宁奶奶给找活计
松弛的皮子附着在细细的手骨上，只有血管充斥在皮肤与骨头之间，代表着苍老的一只手重重的敲了敲苏暖面前，那扇原始的还带着树木皱痕的木门。
蹬蹬蹬顿顿的敲门声，伴随着木门细微的吱嘎吱嘎的晃动声，让现在是五十年代末的这个事实在苏暖的脑子里面更加清晰。
苏暖下意识的往身边的宁奶奶身上靠了靠，扶着宁奶奶的手也紧了紧。
宁奶奶似乎有点误会了她紧张的原因，拍了拍她的胳膊：“别怕，这门内的是好人。”
苏暖还没对宁奶奶这句话有什么反应。
屋子里面飘出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来了来了，谁呀，这个时候来，再死皮赖脸赖一会，正好就能蹭午饭了呀。”
“行吧婶子，明天让这丫头来吧。”
传出来的声音带着蚂蚁窝这个地方独有的软滑调子，语气却刻薄冰凉，以及毫不掩饰的不喜和计较。
苏暖眼睛眨了眨，这就是宁奶奶说的“好人”？
这门都还没开，就已经认定他们是蹭饭的，语气也嫌弃他们嫌弃得不得了的“好人”？
苏暖听出浑厚声音中的厚道，心里面微微松了口气。
苏暖有点想转头回去，虽然不知道宁奶奶带她来的目的，但她们肯定不是来蹭饭的。
不过身边的宁奶奶显然一点都没受到门内人语气的影响，淡定的站在门外等着门内迟迟没有什么动静的人来开门。
苏暖看看宁奶奶手里面拿着的被包裹严实的，前不久刚从她床头带着大锁的木头箱子底找出来的青花棉布。
这么个年月，居然拿着这样的一卷布出来，宁奶奶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来找人，苏暖只能也让自己微微淡定了一点。
好在这门内显然并不只有嘴利的女人，还有一个男人，大概是发现了女人应了声后却迟迟不开门，没忍住出了声：“别乱说话了，人都等急了，赶紧开门去。”
苏暖听出浑厚声音中的厚道，心里面微微松了口气。
门那边终于有脚步声朝着他们走过来，面前的木门吱嘎着打开。
苏暖第一眼就朝着门内开门的人看过去，唔，还挺好看的。
苏暖听见阿牛叔的话，因为有了活计的激动心情，也分出来了一点其他心思，自从她明白现在是1958年，到了宁家之后，就一直想让宁奶奶和宁世哥存粮，但是却不知道怎么把这话合理的给说出来。
开门的女子大约也就约三十的样子，长着柳叶弯眉樱红嘴，一双眼睛细长有魅，大冬天的也没穿厚袄子，只穿了一个也看不出来什么样式的褂子，衬得身段窈窕。
这女人本来一双细长眼睛向上挑着，不正经看人，不过视线看到宁奶奶，那向上的眼睛就落了下来。
“呦，宁家婶子啊，您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家，找大牛的？外面冻死了，赶紧进来吧。”
没了那故意的刻薄，这声音是甜甜的绵软，倒是也挺好听的。
宁奶奶倒是一直都是一副淡定的样子，女人什么表现她都不计较，听见女人的话，就拉着苏暖进到了屋子里面。
木门吱嘎一下又关上。
宁奶奶说着就把抱着的布上面的那层给拿掉，被包裹的好好的青花棉布就露了出来。
苏暖能感觉到女人的视线在她身上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也只当不觉。
只是视线看向了屋内的男人，应该是刚刚让女人开门，被女人叫做大牛的那个。
怪不得听到的声音浑厚的很，这男人身材也是够健壮的了，看起来是女人的三倍还宽。
苏暖还没对宁奶奶这句话有什么反应。
还不等苏暖把人给打量完全，开门的女人已经窜了过来，直接把手放到男人的脖子上暖：“外面怎么还是这么冷。”
男人有点局促的看了看这屋内的人，但是却没指责女人。
苏暖心里悄悄的吸了口气，这女人还真是不仅嘴利，性格也真利索。
宁奶奶这年龄，对这场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看法……
男人显然也考虑到了还有外人，面上发红，赶紧转移话题：“婶子，你来找我什么事？”
苏暖还没对宁奶奶这句话有什么反应。
苏暖看了看男人红起来的面庞，被他背上的女人瞪了一眼，默默的顺着男人的问题看向了宁奶奶。
宁奶奶完全没有被面前男女的行为惊吓到，听见这问话就把一直拿着的布给放到了桌子上。
皱纹满布的脸上微微的带上的一点笑容：“我在家里找着了块布，这花色我老太婆也实在是穿不出去了，就拿过来给晴娘看看，要是晴娘喜欢就送给晴娘吧。”
宁奶奶说着就把抱着的布上面的那层给拿掉，被包裹的好好的青花棉布就露了出来。
女人呀了一声，苏暖清楚的看到了她发亮的眼睛。
女人的眼睛刷的又看向了苏暖。
不过她双手被男人飞快的攥住。
男人看向宁奶奶：“婶子，你这是？”
宁奶奶朝着两个人笑了笑，布放在桌子上也不再管：“不是什么大事，你是咱蚂蚁窝这大食堂的大师傅，管事的，看看我家这小姑娘能不能让跟着你干点事情。你也不用特意照顾她，就是她真的帮上忙了，你就给她口吃的。”
宁奶奶这年龄，对这场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看法……
女人的眼睛刷的又看向了苏暖。
苏暖心里也怔愣了一下，面前这男人居然是大食堂的师傅，宁奶奶原来是要给她找活！而且找的是这年月里面，最让人争抢的地方的活计……
这家里面，天天就她吃的饱，可这饭是从家里面其他人不满的一碗饭里抠出来的，她越吃的饱，心里就越难受。
倒是男人还看着宁奶奶：“婶子，我是听说宁世给你领家了两个小娃，你这是家里粮食不够吃么，要不我……”
苏暖有点想转头回去，虽然不知道宁奶奶带她来的目的，但她们肯定不是来蹭饭的。
话还没说完，女人利索的推了男人一下：“婶子难得跟你要求点什么，我看着小姑娘一双眼睛有意思的很，合我的眼缘，你就应了吧，你前儿不还念叨着缺个打下手的，我看小姑娘可以的。”
男人一副胡闹的表情看着女人，但最终却在女人的细密软柔带着佯怒的视线里面败下阵来。
“行吧婶子，明天让这丫头来吧。”
女人笑嘻嘻的把桌子上的布拿到了自己的手里：“婶子，你这布我可就拿走了。”
宁奶奶也笑了一张脸，对着女人点了点头，看向苏暖，终于开始介绍起人来：“这是你晴娘婶，这是你阿牛叔，都是一顶一的好人，你明天就跟着阿牛叔到大食堂里面帮忙。”
苏暖即便还处在对宁奶奶此行目的的惊讶中，但是人却不傻，赶紧叫了声晴娘婶阿牛叔。
“行吧婶子，明天让这丫头来吧。”
两个人应了声，又扯了几句家常。
快十点，阿牛站了起来：“中饭快开始派了，我去干活了。”
她不过是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睛，就到了一九五八年，姥爷变成了亲哥哥，她也变成了一个才十岁的小姑娘，除了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名字，其他的都不一样了。
宁奶奶闻言就拉着苏暖也站了起来：“那我们就先走了。”
苏暖跟宁奶奶和男人一起出了门。
这家里面，天天就她吃的饱，可这饭是从家里面其他人不满的一碗饭里抠出来的，她越吃的饱，心里就越难受。
晴娘并没有出门送人，只是看着他们快出门高喊了一声：“宁家婶子慢走啊。”
话没说完手已经摸上了宁奶奶留下的青花棉布，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现在心在哪个地方。
苏暖这会也顾不上去评价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拉着宁奶奶的手更紧了一点。
宁奶奶感觉到她的力度就把她的手也拉的紧了点。
不过这在外面，苏暖也没开口说什么。
快跟阿牛分开的时候，阿牛转身看宁奶奶：“婶子，你回去跟宁世说，不妨什么，只要是能吃的能多存就多存点。”
宁奶奶愣了下，点了点头。
直到又跟着宁奶奶走了一路回家，才开了口，但是到底也只是在各种情绪之下叫了一声：“宁奶奶。”
宁奶奶一张满是褶皱的脸，因为瘦削，脸皮崩在脸上，其实是有些吓人的。
但是苏暖却觉得宁奶奶一点都不可怕。
这会阿牛叔把这话给说了出来，正好解了她的难题。让她立刻就对阿牛叔的观感好了不少，不愧是大食堂的大师傅，这对粮食的敏感度就是高。
这家里面，天天就她吃的饱，可这饭是从家里面其他人不满的一碗饭里抠出来的，她越吃的饱，心里就越难受。
宁奶奶盯着苏暖看了一会，看看苏暖一脸感激的样子，直接把苏暖揽在了怀里。
苏暖还没对宁奶奶这句话有什么反应。
跟着变成哥哥的少年姥爷从小香镇一路乞讨走到蚂蚁窝，安顿在宁家之后，暂时没了生存烦恼，她就开始觉得自己没用了。
苏暖听见阿牛叔的话，因为有了活计的激动心情，也分出来了一点其他心思，自从她明白现在是1958年，到了宁家之后，就一直想让宁奶奶和宁世哥存粮，但是却不知道怎么把这话合理的给说出来。
“你这个小丫头，别当奶奶不知道，平常想的忒多，一个小姑娘，见天的叹气怎么行，福气都被你叹没了，现在你也不用分谁的粮了，给你找了活，自己吃自己的，这心里面总是舒服点了吧。”
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很多话在嘴里面转圈，她都没说出来。
只是这年月，真的很愁人。
她不过是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睛，就到了一九五八年，姥爷变成了亲哥哥，她也变成了一个才十岁的小姑娘，除了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名字，其他的都不一样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总归是见到了少年时还没伤了底子的姥爷，她也有了奋斗的目标：让姥爷健康的成长，不会还没老到胡子花白就要在病床上躺过一生。
苏暖觉得鼻头有点发酸，原来她天天想什么，宁奶奶都看出来了。
宁奶奶一张满是褶皱的脸，因为瘦削，脸皮崩在脸上，其实是有些吓人的。
不过这点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苏暖这会心里面念着的最主要的舍了一卷花布为她谋了活计的宁奶奶。
1958年的年末，马上就要1959年，五十年代末以及即将到来的六十年代初，历史知识没记住多少，也知道是个很难过得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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