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安没理会墙头上的五彩鹌鹑,一边进门,抱着粿子去往厨房。
粿子新鲜出炉尚有余温,里头加了枣子而分外香甜,叶长安抓了一只在手上,一边嚼一边瞅地上的石头。
石块大小不等,丢的毫无章法,看得出来,孙德才她娘是抱着砸穿她家窗户去的,只可惜没一块命中,倒是有那么几块离着窗户不远,只可惜就差一点……嘶……
叶长安吸了口凉气,还真有一块砸中的!不止中了,正卡在木窗棂里头,她伸出手指,用了些力气才抠出来,窗棂上不可避免的豁了个洞。
孙德才他娘什么时候练过隔山打牛吗,这力道,打进骨头缝里都不成问题。
看来常乐县最近不大太平呢。
旁晚下职后,叶长安拎着两份牛肉汤,再次踩着点敲响了薛六家的大门。
敲了两声没人应,她直接推门而入。
等到牛肉汤的香气飘满了院子,天色业已暗沉,薛六放下手里磨了七八成的皮子,起身走进厨房。
薛六坐于院中,埋首做工,她进来也没动动眼皮子,叶长安瞅了瞅厨房的方向,径自走进去,把牛肉汤倒进锅子,重新加热熬煮。
叶长安学着薛六,将一小碗冷饭泡在汤羹中,慢慢搅动,“郎君不上门锁,是在等什么人来吗,不会是等我吧?”
等到牛肉汤的香气飘满了院子,天色业已暗沉,薛六放下手里磨了七八成的皮子,起身走进厨房。
叶长安半弯着身子,捏着勺柄搅动汤羹,侧身的剪影融入暗沉的光,晦暗不明中带着那么点沉静的美好,跟平日不大一样。
这都看得出来,所以薛六当个皮匠的确是屈才。
“我这人不爱欠人情。”叶长安等汤羹煮沸,便盛装在碗中,“不还请一回,可能会睡不着。”
叶长安再回家的时候,挂在墙头上耀武扬威的五彩鹌鹑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哼笑,心说还是位念旧的菩萨。
薛六不置可否,照例去端了冷饭干粮酱牛肉出来,一样的饭食,变了味的牛肉汤,闻起来,确然比他煮的好那么一点。
“叶媒官自己不常食晚饭吧。”
这都看得出来,所以薛六当个皮匠的确是屈才。
“所以郎君是算准了我今日会来,故意不做晚饭嘛?”
薛六笑,“我不过是算准了叶媒官是个言必行的人。”
“原来郎君其实是个算命的。”
叶长安再回家的时候,挂在墙头上耀武扬威的五彩鹌鹑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哼笑,心说还是位念旧的菩萨。
“多谢抬举。”
叶长安学着薛六,将一小碗冷饭泡在汤羹中,慢慢搅动,“郎君不上门锁,是在等什么人来吗,不会是等我吧?”
“我做工的时候,不大喜欢中途起身,索性不上锁。”
叶长安学着薛六,将一小碗冷饭泡在汤羹中,慢慢搅动,“郎君不上门锁,是在等什么人来吗,不会是等我吧?”
“郎君有没有听过这种说法,对人不设防的人,通常不是因为他胸怀宽广,能以最大的善意看待世人,而是因为他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话说的一本正经,表情全不是那么回事,再配合她分外随意的吃相,薛六十分怀疑,这话根本就是她自己胡诌的,除了有点影射试探他的意思,诌的没什么毛病。
薛六不置可否,一边吃一边随意的扫了她几眼,见她吃了几口汤饭后眉峰微敛,好似没有吃饱的样子,便又抓起一只干粮啃了两口,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薛六几不可见的动动嘴角,心说这饭量怕不是得赶上一个汉子。
叶长安受其不那么友善的气质以及毫无拘束的举止所累,看上去像是个养糙了的姑娘,但其实长的非常精致,再加上眼下灯下瞧人,越发衬出几分柔和。
不过柔和二字不怎么适合她,尤其眼角一点泪痣,恰好勾在了上扬的眼线处,仿佛不经意间抖落的墨点,氤氲出了几分朦胧的妖意,低垂眼睑的时候,好似要斜飞出鬓。
若非一身布衣所困,或许会张扬出天际。
薛六多看了两眼,才若无其事的继续搅动汤羹。
“她脑袋没毛病吧!”张知贤指着叶长安远去的后脑勺骂道,“那臭皮匠还挑三拣四,跟叶长安合起伙来寒碜我呐!你们都傻愣着作甚,方才怎么不把她给我打出去啊!”
叶长安吃饱喝足,起身告辞,“郎君不要忘了十五的庙会。”她忽然上下打量了一下薛六,才发现这厮依旧脚蹬木屐,然后将要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换不换衣裳也就那么回事了吧,这厮恐怕瞧不上张家姑娘的。
叶长安这次没翻墙头,走了正门,然而她前脚刚走,后脚就跟了一个翻墙头而入的家伙。
兵乓一阵过后,扯着嗓子喊道:“啊啊爷要冷死了,这鸟地方如何这样冷那!”
薛六嘴角一抽,此时他很想回叶长安一句,门锁难防小人,高墙最怕遇上不要脸的人。
孙德才他娘什么时候练过隔山打牛吗,这力道,打进骨头缝里都不成问题。
……
叶长安再回家的时候,挂在墙头上耀武扬威的五彩鹌鹑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哼笑,心说还是位念旧的菩萨。
她懒的开锁,翻墙进了自家院中,走到窗户底下摸索一气,果真又在窗棂上抠了块石头出来,叶长安琢磨了一会,摸黑进了她爷娘的屋子。
这里久无人进,一股泛着霉味的烟尘气扑面而来,她捏着鼻子,就着透窗而入的月光,来到墙边的一排柜子旁。
“她脑袋没毛病吧!”张知贤指着叶长安远去的后脑勺骂道,“那臭皮匠还挑三拣四,跟叶长安合起伙来寒碜我呐!你们都傻愣着作甚,方才怎么不把她给我打出去啊!”
她不常进这个屋子,更加没有翻动过这里的物件,所以习惯性的只看不动,她从身上掏了一只火折子出来,点燃后,就着有限的一点亮光,细细观察柜门,发现在柜门边角处,有一极细的划痕,像是某种尖利的丝条所致。
没有什么是比睡觉还重要的。
叶长安脸上晦暗不明,蹲在地上出了会子神,然后灭掉火折子,起身回到自己房间,四仰八叉的往炕上一躺,以最快的速度扫空脑袋里的杂乱思绪,以求尽早入睡。
没有什么是比睡觉还重要的。
翌日一早,叶长安准时进衙门上职,今日她要去渔溪坊张家,与张家娘子约见面的时辰地点,还未出门,便被刘媒官叫住。
“长安那,你真要去见张家娘子嘛,要不我替你去跑一趟得了。”
刘媒官是个热心肠,知道她跟张家不那么对付,好心替她跑一趟腿。
叶长安回说,“便不劳烦刘嫂子罢,您不是吃过张娘子的亏吗,横竖要有人去,还是我自个去吧。”
整个官媒衙门,并不止刘媒官吃过张娘子的亏,前前后后,不说全部阵亡,也亡的八九不离十,不然不至于落在叶长安头上,归根究底不是媒人的问题,是说媒的对象不好伺候。
至于张家跟叶长安的龌龊,还得从彦娘那头说起,彦娘传闻中的姘头里面,就有张屠户的身影,是以张娘子跟她娘,从来都不待见彦娘,彦娘没了就不待见叶长安,总之没有道理的厌恶到底。
张屠户家门面不小,十分容易辨认,叶长安只身前往,见院门大开便走了进去,张家有门房,叶长安打招呼说明来意,由门房通传,片刻功夫,就瞧见了张娘子的身影。
张娘子闺名知贤,本人跟名字半点不沾边,但长的是真好看,嫩柳儿似的身条,鹅蛋脸弯月眉,乍一看娴静可爱,一张嘴就变了味,丝丝冒着刻薄气儿。
“呦,是叶媒官啊,稀客嘛,有甚指教那?”
“指教谈不上,是来与张娘子约见面时辰的,十五日庙会,薛郎君同意与您见一面。”
正赶上薛六不在家,且门还落了锁,叶长安心奇,还当这厮真能夜不闭户呢,敢情就是装模作样来着,她失笑摇头,正待转身离去,却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些微响动。
“官媒衙门的媒官都是这样做事的吗,不满意还不兴别人拒绝不成,叶媒官说话夹枪带棒,若非我宽容不与你计较,早该与你们管事媒官诉状,等闲不合规的媒官还是趁早撵回家的好!”
叶长安搞定了张知贤,便转而去告知薛六约见时间。
薛六家里是养了老鼠吗?
张家的几个家下人缩头缩脑面面相觑,心说谁敢去撵叶长安那,不知道孙德才被她打成什么熊样了吗,跟她动手,嫌命长吗!
叶长安抄手,不咸不淡的掀了一下眼皮,“常乐县并非没有周正的男人,其中五成不愿做上门女婿,三成没有才学又无上进心,已经被令尊明确拒之门外,剩下的两成,一半寒酸小气,一半性情不投,皆被张娘子自己回绝,眼下常乐县中,年龄条件合适的,唯有薛郎君一人。”
叶长安之所以如此笃定她会去,是知道张知贤不会应召采选,再拿薛六吊一吊胃口,依着张知贤的为人,指定要去寒碜他一番,顺道打她叶长安的脸。
张知贤秀眉倒竖,估计此刻很想咬她一口。
“她脑袋没毛病吧!”张知贤指着叶长安远去的后脑勺骂道,“那臭皮匠还挑三拣四,跟叶长安合起伙来寒碜我呐!你们都傻愣着作甚,方才怎么不把她给我打出去啊!”
言下之意,常乐县中的郎君,除了嫌弃张知贤的就是被张知贤嫌弃的,自己把自己耽搁成了老姑娘,连薛六也拒绝的话,就只能往鳏夫里凑合了。
“她脑袋没毛病吧!”张知贤指着叶长安远去的后脑勺骂道,“那臭皮匠还挑三拣四,跟叶长安合起伙来寒碜我呐!你们都傻愣着作甚,方才怎么不把她给我打出去啊!”
张知贤怒极反笑,“我听闻叶媒官正准备着去洛阳城那,怪道口气如此强硬,是已经不把我们这些寒酸乡里瞧在眼睛里了啊?”
“十五那日午时,文庙坊关家茶铺见,张娘子记得要好生打扮,薛郎君的眼光可能非常高哦。”叶长安不接茬,交代完了便扬长而去。
叶长安又言:“若是我没记错,我们管事官媒亦在张娘子你的诉状之列吧,连我也不能让张娘子满意的话,那您就只能去临县找媒官,不过通常情况下,不予受理。”
“他同意我还没同意呢,常乐县是没有周正的男人了吗,又臭又老的破皮匠,配进我家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