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做堵墙不好吗

　　东方乔卖艺的保留节目有三：胸口碎大石、毛驴跳火圈和张口吞弯刀。自从冬枝加入后，胸口碎大石一跃成为压轴戏，升级为胸口碎墙面。每到一处，东方敲锣打鼓招揽群众，冬枝变回小号原身躺在地上，当东方把她提起哐当砸向胸口时，她适时碎掉，随后阿宝叼着铜盆绕场一周，收钱。

　　这个骗局，哦不生意，三人配合得堪称完美。

　　当然最初也需要磨合。刚开始东方乔把冬枝往胸口扔，她反应慢了，结结实实砸在东方乔身上，把他砸得嗷嗷叫唤，眼泪都快出来了。之后她不敢碎得太慢，还没碰到人，就吧唧碎掉。又被东方乔怒斥：“露馅儿了！重来！”

　　这人可真难伺候。

　　冬枝有点糊涂：“什么？”

　　刚开始撞进东方赤裸胸膛时冬枝还会礼貌性的害羞一下，后来就麻木了，就算有时方向错了不小心摸到对方八块腹肌，她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当然，并没有人关心一堵墙的心情，东方乔只对钱感兴趣。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赚了钱分三份，阿宝的归我，你的也归我，扣掉食宿，剩下的还债。”

　　她的归他，没问题，但为什么阿宝的也归他？冬枝为阿宝抱不平：“阿宝又不欠你钱！”踏着黑靴，穿着灰衣，挂着一脸汗珠的东方乔用关怀智障的目光望过来：“因为阿宝是头驴……”

　　是。阿宝是头驴，是头没成精的普通驴。

　　但冬枝时常怀疑，其实它早成精了。不然为何会踱小碎步，叼铜盆，有人给赏还抬前腿作揖呢，这驴，别是条投错胎的狗吧？她躺在叫好声中观察，欣慰的发现今天他们又赚了不少。她离还完债恢复自由身又进了一步。

　　表演结束，人群渐渐散去，冬枝刚想变回人身，就听东方乔忽然叫了声“糟糕！”

　　冬枝有点糊涂：“什么？”

　　顺着他视线望去，只见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街角，为首的扫视街道，视线停留在东方身上：“就是他！堡主吩咐过，捉活的！”

　　什么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情况，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冬枝慌张的直起身子，但还没看清情势就被东方乔提起，毫不犹豫丢向了袭来的人群。随后，咔嚓摔在地上，好疼！

　　……她大概知道前任石头是如何被扔掉并牺牲的了。

　　此时她的内心十分哀怨，见过这样无耻的老板吗？大难当头，二话不说丢掉平日里卖力表演的员工，弃卒保车。她直起身子，刚打算爬起，就被追来的黑衣人一脚踏在了身上，于是又哀哀的躺回去。

　　东方骑驴逃窜的身影渐渐远去。冬枝心里没着没落忽然开始恐慌。她下山，见识人间，坐在街边小摊吃饭，挤在人群里奔走，都是东方带着她指点她，说起来，半个月前她还是堵墙，半个月过去了，她对红尘俗世也还是个新手，可他就要抛她而去了。以后怎么办呢？

　　欠的钱到底还要不要还？

　　“你也太重了吧？”东方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他揉揉手腕，又试了一下，这回两人离地了半尺。“你一个女孩子，重成这样，简直逆天！”

　　在她思考这些问题时，一只又一只脚踩在她身上。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她飞快便成人身，咚咚咚冲东方乔的方向追去。此举惊得飞在半空中的黑衣人吓得掉下几个。剩余的停下，回身打算制住她。

　　冬枝动作不够灵活，但是力气大。一般人近不得她身。跑出很远的东方听见她无法忽视的脚步，娇弱的捂住胸口，骂了句：“蠢货！做堵伪装成石头的墙，不好吗！”根本连逃跑都不用，回头人走了，他自然会回来寻她。

　　可事到如今，他也没法放任不管，毕竟如果她挂掉，他的积蓄可就又没找落了。

　　他拍拍阿宝屁股，阿宝默契的奋起奔向城门，而东方乔则腾空而起，折了回来。冬枝看呆了。原来这人，会飞吗？以为他动不动嘤嘤嘤的，是个比阿宝还没用的弱鸡，结果竟然会轻功，目测功夫还不错。

　　那还表演胸口碎大石作甚，直接表演飞天不行吗？

　　东方险险落下，抓住冬枝胳膊往下提，打算带着她逃跑。可他使上了九牛二虎之力，而冬枝却纹丝不动。她用无辜又崇拜的目光望向他：“你好厉害！”语音未落，东方身形一闪，躲在了她身后，任由两人砰砰相继撞上她墙一样结实的身躯。

　　冬枝：……

　　她收回她的崇拜。

　　“你也太重了吧？”东方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他揉揉手腕，又试了一下，这回两人离地了半尺。“你一个女孩子，重成这样，简直逆天！”

　　冬枝简直一肚子委屈。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呀。妖精初成人就是这样的，褪不去原身的局限，公鸡忍不住早上打鸣，青蛙会跳着走路，等适应一段时间，再勤加修炼，才能适应人的生活。这就是为什么动物们想要修炼成人，做人多好啊，可以说话，可以走路，可以吃各种东西，而不用担心被吃。至于法术之类的，等做好了人，再考虑吧。

　　脚步越来越近。东方乔来不及说话，飞身上树。

　　所以现在她就处在这样尴尬的阶段，没法好好做墙，也没法好好做人，还重得要死拖累同伴。

　　脚步越来越近。东方乔来不及说话，飞身上树。

　　见她垂头丧气，东方总算良心发现安慰：“没事。我有办法！”他伸手一扔，大串炮仗噼里啪啦欢天喜地炸过去，趁着黑衣人躲避的当口，他拉着冬枝转身就跑，窜进小巷。

　　他躺回去。双手枕在脑后。

　　鞭炮声停止时，两人堪堪折到了小巷尽头。气喘吁吁的冬枝惊魂未定扶住东方感激：“谢谢你回来救我。”傻乎乎全然忘记黑衣人抓捕的正是东方乔。而后者也选择性失忆，大方的挥手：“谁让你是摇钱树。”

　　远处传来黑衣人的声响：“分头去追！堡主说了，抓不到人，提头回去！”若隐若现的脚步声走向小巷，东方立刻惊恐的捂住胸口，压低声音：“冬枝，快变成石头！”听起来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生平头一次体验夺路狂奔的冬枝非常听话。

　　咚！

　　凭空恢复原身，变成小号围墙的冬枝砸在了东方乔脚上。

　　他疼得跳起来，刚想尖叫，又狠狠捂住嘴，瞪着冬枝：“砸我胸不够，还砸我脚？”无辜的冬枝露出两只眼睛辩解：“……我也很疼。”

　　月色下这场景实在有些诡异，婆娑树影下大石平整的表面朦胧显出一双杏眼，眨巴眨巴，充满愧疚：“对不起啊。”

　　脚步越来越近。东方乔来不及说话，飞身上树。

　　黑衣人站在拐角处探头：“这里没有。去其他地方！”

　　总算逃过一劫。

　　惊魂未定的两人相携去城外寻找阿宝。找见它时，它正在城外小树林的泥潭里喝水。忙了一天尚未休息就遭遇危机的一行三人十分疲惫。就地生火，掏出干粮。吃饱后冬枝的好奇心重新旺盛了起来：“追你的是什么人？”

　　精疲力尽吃饱喝足瘫倒在地的东方乔打了个哈欠：“乔辛堡的人。”说完微抬起身子：“乔辛堡你知道吧？”不待冬枝摇头，他又自问自答：“好吧你不知道。”

　　他躺回去。双手枕在脑后。

　　“当今武林最有权势的是哪三家？”

　　“乔辛堡，楚闲庄，和镇北镖局。”

　　“八十年前那场正邪大战，这三家联手把邪教赶出中原，屈居漠北。从那之后，他们由东至西圈出了各自势力范围，修养生息。”

　　“他们是大石，其他门派都是卵。”

　　冬枝有点糊涂：“什么？”

　　东方乔叹口气：“忘了你没文化。以卵击石懂不懂？就是他们最厉害，所有武林规则都由他们制定。没有其他人置喙的余地。”

　　冬枝拨着火堆，朦胧明白了为何东方乔好端端要把银子藏去荒郊野岭：“乔辛堡势力滔天，得罪了他们，你迫不得已，才藏银子？”才不是他之前敷衍她的藏起来安全呢，明明是因为带在身上更不安全的权宜之计。她就说嘛，他这样爱财如命的人，怎么舍得让五两银子离开自己，那么久。

　　东方没料到话题转变如此突然，愣了一下，干笑两声：“算你聪明。”

　　“可你又是怎么得罪乔辛堡的呢？”

　　兴奋的变回人。

　　“听听听！”

　　“阿宝，现在好些了吧？”

　　兴奋的变回人。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萎靡不振的东方乔忽然坐起来：“宝贝你冷不冷？”

　　树林里风大，的确有点冷。冬枝老实的点点头：“冷。”不仅回去救她，还关心她冷不冷，再这样下去，她都快要对他改观了。

　　东方乔折回来，诧异挑眉望向她：“不听故事了？”

　　趴在火堆边的阿宝，大眼睛眯着，头一点一点，已经快睡着了。

　　东方乔站起来，解下披风，边走边埋怨：“荒郊野外，更深露重，明天还要卖艺，你可不能着凉啊。”冬枝略娇羞的低下头，可东方乔却一阵风似的往她身后去了。

　　嗨呀。她最喜欢听故事了。而且还是真人真事。

　　经不住诱惑的冬枝抱膝坐在火堆旁乖巧的说。

　　冬枝眼睁睁看着东方乔的披风盖在阿宝身上。深觉自己受到伤害。立刻赌气般变回了原身。顺便安慰自己，变回去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