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昭明族灭

  谢蕤出神的看着一滴滴露水自蕉叶宽阔的边缘滑落进绿玉瓮里,心里那股子不祥之感越发明显了起来。
  已经有些时日了。
  自从在宫中撞见秘密回京的李承光之后,便一直有一种感觉在她心底滋生蔓延,起初尚是隐隐约约,直至这两日,却已是鲜明得不像话了。
  一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可她却始终连半点线索都抓不到。
  集毕最后一滴清露,她将玉瓮交给了身边的青裙。庭院中,或坐或立的分散着几个侍女:笼意在石山一方沐晨而坐,裸足漱泉;入诗正停在那棵枝桠盛大的木芙蓉下,洒扫庭除,偶尔间,还向树下玉案上,霓筭正在谱的新章上觑去一眼;青裙收好了晨露之后,又为她递过来盛着种籽的漆盒。回身低低换了一口气,谢蕤移步到竹林那方。庭院里待的时候久了,晨起的潮气濡湿了衣袖,她也未曾在意,只顾手中从容的喂着鹤,一举一动,皆是不露端倪的安稳。
  不知不觉间,天顶晨雾渐散,日光破开森严的云层洒入大地,温柔照耀,极尽宠溺的滋养进每一寸山河中,放眼风光清霁,俨然一副好时节。
  ——直到,那一声惊破了一池平静的叫喊。
  谢冉一听,当即眉头一动。
  “……郡主!”
  青笋疾步入庭,几个侍婢尽皆注目而去,谢蕤面色未改,等那匆匆的脚步停在跟前,方才淡定的问了一句:“急什么?”
  青笋来不及解释,只道:“您嘱咐的事有眉目了,”说着将手里的字条递上去,“陆大人才刚派人递来的条子。”
  说话间,入诗已先一步抱帚来到跟前,谢蕤将漆盒递给她,青笋又禁不住提醒了一句:“说是请您即刻见阅,阅后即焚。”
  谢蕤这才有意的与她对视了一眼,在得来青笋愁眉紧锁的一记颔首之后,心里便凉了半截。
  然而即便如此,在看到字条上那八个字之前,她也从未想过,自己立意理清的,竟会是这样一件足以震动王朝根基的大事。
  那张脸上怎么看怎么带着幸灾乐祸,她啧啧两声,打算感慨他两句:“呵……渊清才走几天,你就这个……”
  不,谢蕤重重的吐息一回,目光深沉的望向了南方。此事一出,绝不止朝堂恐有洗牌之祸,好不容易才刚有了太平之势的南境,恐也免不了再度风起之哀……
  谢冉却是反问:“怎么不能?龙阳之风日盛,士族崇之效之,也不是你我这一代方有的,强宗豪右里,亦不乏双凤和鸣之事。遥想昔年子高憾事,今日清王殿下若得册男妃正位,万古之后,也当为佳话一桩啊!”
  接到云府族灭的消息时,谢冉正坐在南疆帅帐里往杨彻的袖口上缝第十二只小王八。
  谢冉却是反问:“怎么不能?龙阳之风日盛,士族崇之效之,也不是你我这一代方有的,强宗豪右里,亦不乏双凤和鸣之事。遥想昔年子高憾事,今日清王殿下若得册男妃正位,万古之后,也当为佳话一桩啊!”
  “你这么下去可不行啊,年初才给你缝的新衣服,这半年多就没同南诏交过手,你自己看看,如此你都能弄出十多条口子来,可见是看我这点子手工针线不要钱,你便可劲霍霍吧!”
  劲装上飞针走线,手里功夫不停,嘴上她也没饶过这没事就给自己找事儿的混小子。杨彻在那头百无聊赖的听着她的责难,堪堪却是做足了万事风过耳的态度。
  清郁的声音里染进些无所事事的烦躁,个把时辰前还风火雷霆的领着兵将林中射虎的人,此刻却是携一身慵懒入怀,眯着眼恹恹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没事儿找点事儿,我可不想做大乂开国头一个闷死在军帐里的将军!”
  那张脸上怎么看怎么带着幸灾乐祸,她啧啧两声,打算感慨他两句:“呵……渊清才走几天,你就这个……”
  谢冉鄙夷的斜了他一眼。
  那张脸上怎么看怎么带着幸灾乐祸,她啧啧两声,打算感慨他两句:“呵……渊清才走几天,你就这个……”
  ‘鬼样子’三个字尚未道出口,杨彻便已十分淡然的出口截断了她的后话,她听到他咬着牙的声音传过来,说的是:“两天七个时辰零一刻。”
  谢冉一听,当即眉头一动。
  谢冉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停了手里的活计,很有觉悟的码了码手头的针线,计算道:“他这一回去,述职之外,宫中府中、朝中京中,哪哪撇得下?这样算来,往后起码还得有两个来月见不着,啧啧……我这点子麻线也不知道够不够使的……青丘呢?又哪儿疯去了……”愁了两句后,她倒也给了些实际的建议与他:“要我说,你呀,就别端着了,趁早叫姑母派人去云家提亲吧!早成了婚,两好合一好,也省得多占我一顶军帐!你当这出入行止流水的银子都是白来的呢!”
  杨彻掀了脸上遮着的书册,冷哼着睨了她一眼,“你自己听听这话,你觉得可能?”
  谢冉却是反问:“怎么不能?龙阳之风日盛,士族崇之效之,也不是你我这一代方有的,强宗豪右里,亦不乏双凤和鸣之事。遥想昔年子高憾事,今日清王殿下若得册男妃正位,万古之后,也当为佳话一桩啊!”
  听着倒是很有道理的一番话,可是杨彻眼里也不过是几点火星闪过,随即便是一番哀怨:“你当我不想?你又非不知,你姑母想让我娶的是你……”
  谢冉闻言,大气的一挥手,继续鼓动道:“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不谋,又怎知天不成呢?大不了你就……”
  话未说完,帐外便来了人。
  传信兵行礼禀道:“启禀将军,皇上的书信到了。来使说此番还有敦柔郡主给您的一封家书。”
  杨彻在一旁扫眼看去,未曾悉出半点端倪,然而半盏茶之后,谢冉却是颜色已沉,重重的将曲谱拍在案面上。
  她只说了一句话:“崇王府出事了。”
  随皇上书信一并送来的家书——这是她早年间为防止自己不在时京中有变,而与小妹谢蕤定下的暗号,这么几年的平静下来,她甚至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个约定在。
  接过书信,将人遣出去之后,谢冉与杨彻对视一眼,后者也已从懒怠的情绪中抽身出来,清俊的面容上端着稳妥的正色,翻身下榻朝她走来。
  谢冉一听,当即眉头一动。
  杨彻惊在当场。
  是一副曲谱。流畅绢放,很有些气概。
  他自然不知,谢蕤的曲谱中暗藏玄机,传递的正是字条上那八个触目惊心的字——‘宸府筹策,昭明族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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