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由着他哭了一会儿，他才擦干了眼泪：「若有一天，有人找上门来，你们切记把我交出去，免遭无妄之灾。」
我八岁那年捡了个老头回家。
桃花村虽然安定，但种的粮食只够勉强吃饱。
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老头留在了桃花村教我们三兄妹读书。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老头是名动天下的大儒闻未明。
七国有传说，得闻仲者，得天下。
后来。
我果然得了天下。
老头终于点头：「好。」
1.
冷不丁脚一滑，我摔进了沿河里。
我八岁那年，天下大乱。
梁、陈、姜、唐、宋、魏、楚国的陛下都想做天下霸主，打的不可开交。
后来。
战火纷纷。
无一有安宁日。
桃花村地处姜国和魏国的边界，因为地势偏远又隐蔽，战火并没有波及。不过村里的人也人心惶惶，总是害怕大军会打过来。
我倒没有这样的烦恼。
我阿爹也没有。
谁做天下之主都一样，肚子饿了要吃饭，不耽误我们吃饭就行。
老头终于点头：「好。」
两个哥哥有点忧心，但也忧心得不多，他们年纪还小，征兵都征不到他们头上，这里也没外人进来征过兵。
我们一家安心种地，等待秋收。
我特别想吃肉时，阿爹会进山去猎些野鸡兔子傻狍子给我打打牙祭，二哥带着我在沿河里摸鱼填肚子。
我站在浅水里，说是摸鱼，其实是在玩水。
冷不丁脚一滑，我摔进了沿河里。
河水把我冲走了一段距离，温热的河水呛进口鼻，意识一阵模糊，我听见二哥惊慌地喊我苗苗，我抓住了一双略有点冰冷的手，费了好大的劲才在草丛里站稳。
二哥游过来，吃惊地看着我：「苗苗，你手里抓的是谁？」
就这样，我和二哥捡了一个老头回家。
2.
老头也穿着布衣，但质地跟我们穿的明显不一样，他受了些伤，蹩脚大夫来看过，说不严重，灌了两碗药汤，老头悠悠醒转。
我们全家围在他床前，好奇地看着他。
他说话也怪难听懂的，我一句都没听明白。
阿爹听懂了，叹气：「这该死的战争。」
「老人家，外面很乱，你还有没有家人？」
一眨眼，三个月就过去了。
老头眼泪落下，摇头。
听说我们家来了个读书人，整个桃花村都轰动了，大家积极性很高，全涌来我家看热闹。
他和小孙孙一起出来避难的。
后来他和小孙孙走散了，此刻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阿爹又叹气：「那你就在我们桃花村住吧，我们村里偏远，打仗打不到这里来。等你养好了身体，再去找你小孙孙也不迟。」
老头很感动，在身上摸了摸，于是又哭了：「我被人打落到汩江，顺水漂到这里，随身带的财物也都没了，我年老体衰，无法劳作，你们救了我，我不能再给你们添更多的麻烦。而且……」他环顾四周：「你们也很困难。」
他不好意思开口让我家养。
一眨眼，三个月就过去了。
阿爹被他哭得很难过，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家不白养你，我听你说话像是读了书的，我们桃花村世世代代都没有读书人，你要是愿意，可以教教我的几个孩子。」
「不瞒你说，我好多年前离开过桃花村，到过一次白水县。那些读了书的人，很好。」
阿爹想不到更多的词语来形容到底是怎样的好法。
可他脸上的向往明明白白。
来了有快五十年了。
老头终于点头：「好。」
老头终于点头：「好。」
我们家不大。
老头住下来后，阿爹请村里人帮忙在屋侧再搭了两间屋子。
一间给老头住。
一间当做上课写字的地方。
老头终于点头：「好。」
听说我们家来了个读书人，整个桃花村都轰动了，大家积极性很高，全涌来我家看热闹。
老头竟然没被吓跑。
他换了阿爹的粗布衣服，坐在床上跟大家打招呼，一举一动都很大方。
二哥悄悄跟我说：「我感觉这老头一定是个师爷，要不是师爷，做不到像他这么淡定。」
谁做天下之主都一样，肚子饿了要吃饭，不耽误我们吃饭就行。
我深以为然，很认真地对二哥说：「师爷的话，学问一定很好。二哥，咱们要好好学，阿爹常常说，只有学到的才是自己的。」
二哥重重点头。
房子盖好的第一天下午，老头就开课了。
然后他就又哭了：「小苗苗说得很对。」
桃花村没有纸笔，阿爹会做木工，按照老头的要求做了个四四方方的浅木盒，又从沿河边挖了一筐细沙挑拣干净，倒入木盒里。
老头眼泪落下，摇头。
老头说这是沙盘。
他在沙盘上写下几笔。
大哥、二哥和我也学着写下几笔。
不知为什么，就没有老头写的好看。
老头说，这个字念天。他又写了几笔，说，这个字念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而这么大的天下，都装在书里；所有我们想知道的，书里也都有答案。
大哥和二哥似懂非懂。
我没想那么多，迫不及待地开口：「可是先生，我还不想知道天下有多大，我想知道自己名字怎么写，可以先教这个吗？」
「你只想学自己的名字吗？」老头问我。
我更不解：「难道不应该吗？」
老头愣了愣。
然后他就又哭了：「小苗苗说得很对。」
「老夫着相了，还没有你一个小娃娃通透，不先学会做自己，怎么学会做天下人？」
那一瞬间，老头有点不一样了，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他可真爱哭。
开小灶的结果就是我的功课永远比大哥和二哥多，以至于我好些天没有出去玩，关在家里的时间长了，我就想溜出去。
我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哭的。
学会写字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我只想向小伙伴们炫耀罢了。
3.
阿爹说，桃花村的祖上是各地逃难的难民，大家相互扶持着，平安走完一生就是幸福的事情。
我们卫家是从天元府逃难过来的。
来了有快五十年了。
刚来的时候，全靠村子里的接济，所以要感恩。
老头，哦，不，阿爹说要叫他闻先生。
闻先生教我们三兄妹读书识字，我们学会了，也可以教村子里的孩子，知识分享出去不会减少，只会增多。
大哥聪明，学得快些；
二哥老实，学得慢些；
二哥老实，学得慢些；
我的资质竟是最好的。
闻先生教的东西，一两遍我就会了。
他最喜欢我。
回到家里，闻先生发现了阿爹带回来的刀。
教完了一样的东西，会给我开小灶。
开小灶的结果就是我的功课永远比大哥和二哥多，以至于我好些天没有出去玩，关在家里的时间长了，我就想溜出去。
这天下午，村头老李家添丁进口，请了闻先生去家里做客，说要给他小儿子取个响亮的名字；阿爹去田里伺候庄稼，二哥忙着学先生教的东西；
老头终于点头：「好。」
我和大哥还有小伙伴赵狗一起摸上了山。
桃花村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小路可进出。
阿爹下坑去看了，人死得透透的，他一锤定音：「把他埋了，当这件事没有发生。」
山里充满了未知的危机，却也是最富饶的。
桃花村虽然安定，但种的粮食只够勉强吃饱。
半大的孩子个个馋，这时节山里的物产丰富，总是吸引孩子们往山里跑。
大哥背着篓子，拿了一把镰刀砍开荆棘在前面领路，我和赵狗一人拿了一根木棍在乱草里打着玩儿。
阿爹常在山里放陷阱。
大哥知道在什么位置。
老头也穿着布衣，但质地跟我们穿的明显不一样，他受了些伤，蹩脚大夫来看过，说不严重，灌了两碗药汤，老头悠悠醒转。
摘了半背篓野果菌菇，大哥就带着我们去找阿爹做好的陷阱，看看今天有没有肉可以吃。
桃花村虽然安定，但种的粮食只够勉强吃饱。
陷阱里没有肉。
阿爹说亮晶晶的铁块是银子，起码有七八十两，拿回去全村人分一分，一家能有三两银，大家都立即高兴起来，赵狗他娘还说：「要是每天都来一个死在陷阱里就好了。」
有个只剩一口气的人。
4.
老头终于点头：「好。」
他脸上有道狰狞的伤疤，穿着黑衣服，手里拿着一把刀，陷阱里锋利的木刺穿过身体，血流了一地。
来了有快五十年了。
赵狗吓傻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裤裆都尿得湿透。
大哥脸色惨白。
我小心地爬下陷阱里，伸手放在那人的鼻子下，感觉快没什么出的气了。
就在这是，那人抓住了我的手腕，很用力，表情凶狠。
我吓了一大跳。
下意识地踢了他一脚。
结果，他的身体一抖，穿在他身上的木刺扎得更深。
这人头一歪，断气了。
他的刀砸在我脚上，很重，砸得我直抽气。
赵狗吓傻了。
大哥惊魂未定，在陷阱外向我伸手：「苗苗，快上来！太危险了！」
我在他身上摸了一遍，摸出几块亮晶晶的铁，还有一块白白的石头。
隔了几日，阿爹带着两个青年，背着背篓离开了桃花村。
大哥和赵狗合力把我拉了上去。
一眨眼，三个月就过去了。
「怎么办？」赵狗眼泪汪汪：「我们好像杀人了！」
一眨眼，三个月就过去了。
「不是我们杀的，是他自己掉进陷阱里的。」我纠正赵狗：「而且他一脸刀疤，连我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他坏！」
闻先生说了，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这人不爱幼，肯定不是好人。
老头也穿着布衣，但质地跟我们穿的明显不一样，他受了些伤，蹩脚大夫来看过，说不严重，灌了两碗药汤，老头悠悠醒转。
大哥一咬牙：「我在这里守着，你们回村去把阿爹找来。」
阿爹很快来了。
闻先生说了，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这人不爱幼，肯定不是好人。
同来的还有不少村里人。
大家都拿着棍棒锄头，一副准备大干一架的样子。
他不好意思开口让我家养。
然后他就又哭了：「小苗苗说得很对。」
「先住下吧，走一步算一步。」
一眨眼，三个月就过去了。
闻先生说金刀卫很凶残，是坏人！
闻先生脸色变了：「是魏国金刀卫的人，他们竟然追到这里来了！」他站起来作揖：「我不能再呆村子里，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阿爹下坑去看了，人死得透透的，他一锤定音：「把他埋了，当这件事没有发生。」
可惜除了那个死在陷阱里的人，再也没人找到这里。
闻先生又感动得哭了起来：「我闻未明一生都在为国操劳，没想到老了，既没有看到天下安定，还要拖累别人。」
那人的刀被阿爹收缴了。
大家都没意见。
由着他哭了一会儿，他才擦干了眼泪：「若有一天，有人找上门来，你们切记把我交出去，免遭无妄之灾。」
我立即安了心：「先生，我四处都看过，只有他一个人。而且我们都把他埋了，没有人发现。先生不走！」
一眨眼，三个月就过去了。
好在村里人都很质朴，钱给谁都信得过。
先生太爱哭，我们安慰得都词穷了。
由着他哭了一会儿，他才擦干了眼泪：「若有一天，有人找上门来，你们切记把我交出去，免遭无妄之灾。」
于是合力扒平了陷阱，把这具尸体埋进了坑里。
闻先生知道有路可以出去，更忧心了，生怕有人继续找上门来。
回到家里，闻先生发现了阿爹带回来的刀。
阿爹把刀藏起来，也对闻先生说：「桃花村都这么封闭，还有人能找上来，你出去了岂不是更危险？」
阿爹和我都住了嘴。
至于那块白石头，因为是我摸的，阿爹说这东西不能卖，怕惹祸，就归我玩了。
大家都听他的。
阿爹满口答应。
5.
最近的城镇离我们也有一天一夜的路，村里人出去一趟不容易，阿爹他们再回来已经是几天后。
阿爹说亮晶晶的铁块是银子，起码有七八十两，拿回去全村人分一分，一家能有三两银，大家都立即高兴起来，赵狗他娘还说：「要是每天都来一个死在陷阱里就好了。」
外面战乱纷纷，不能大规模去，怕惹眼，也怕人口损失惨重。
那刀怪沉的，质地也很好。
隔了几日，阿爹带着两个青年，背着背篓离开了桃花村。
阿爹因为离开过桃花村，是全村公认最有见识的人。
阿爹给我们带回来笔墨纸砚，吩咐我们省着点用。
「还是别再来人的好。」瞎了半只眼的王瞎子很忧虑：「桃花村别有外人。」
谁做天下之主都一样，肚子饿了要吃饭，不耽误我们吃饭就行。
村里得了一笔钱，各家各户都想买点东西。
老头眼泪落下，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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