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野种

  寒冬时节,风雪呼啸。
  明日便是天岐除夕,胤都玄武大街上却挂满了白灯笼,阴森森得叫人害怕。
  突地,皇宫方向,一辆华盖马车疾驰而来,扬起大街上及膝的积雪,径直奔往皇城之外。
  本该落锁的胤都城门,竟在守城军看到马车上的玄鸟徽旗后,立刻大开。
  夜色掩映的街巷拐角处,黑衣人借着被嘶吼冬风掀起的车帘一角,好奇地往马车里瞥了一眼。
  那华盖马车里竟只有一个小少年,瞧着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裹得像一团小雪球,模样极好看。
  飞驰的马车渐渐消失在黑衣人视野里,风雪交加,黑衣人从袖中摸出一张黄符点燃。
  燃尽的黄符化成了一只碧火萤虫,扑闪着小翅膀,亲昵地绕黑衣人飞了两圈后,黑衣人目送萤虫飞往马车来处。
  一扇扇朱漆宫门、碧瓦红墙之后,是重重深宫大殿亭台楼阁,雕甍绣槛,那是天岐之帝的居所。
  胤都皇宫,一片寂静的太极殿内,熏笼里的檀柴微闪着火苗,熏香缭缭。
  高个子少年见其提及扶苏夫人,对突然出现在凉州街头的漂亮少年顿生警惕,不答反问:“你又是谁?怎会知道夫人?”
  高公公又又又又往那扇朝北的窗户瞄了一眼,这次不再叹气和失望,终于等来了消息的高公公又喜又急,一把伸手,抓住了那只迎面朝他飞来的萤虫。高公公旋即回身跪下,语气难掩激动:“陛下!事成了!”
  半人高奏折堆积的书案后,男人罩着一身狐裘大氅,却仍是冷极的样子,面无血色,显得横亘左眉的一道旧疤愈加可怖。
  听得高公公的回禀,男人笔尖蓦地一顿,一滴鲜红落入素宣,晕染开来,在奏折上留下了一片污渍。
  男人盯着那意味难明的一抹.红,出神了一瞬,回醒时,才发现手中的御笔不知何时已被折断,那是他自己的血。
  高公公抓着烘热的帕子想要上前,却被男人一个眼神钉在原地,不由担忧,“陛下,十年了,您不能继续这样等下去了……”
  高公公说,他的娘亲就在凉州,过去十年以来,他的娘亲在凉州行商,手下铺子越来越多,过得很好。
  一道男声又深又沉,掷地有声,响在空荡寂寥的天岐权力之巅,“不急。”
  不急,十年未见她,总得好好准备准备。
  宫里的蜜枣糕、梅子酒、红糖藕酥、如意卷……都是她喜欢的,都得带上,还有麻辣肚丝,但这道菜不易保存,怕是得将御膳坊里的厨子带上,现给她做,才新鲜……还得多好好挑选几样步摇珠钗,那也是她乐意把玩的……
  “高儿……”
  闻言,高公公忙不迭上前,一枚银钥匙,被男人稳稳放到了他的手掌心。
  “将朕私库里的那十件匣子取出来,一道送往北境。”
  天岐北境多山岭,赵太傅口中的蛮荒之地,穷山恶水养出来的百姓野蛮无礼,只会茹毛饮血、啖肉吸髓。
  但一夜策马疾奔,小少年当真踏上凉州境内——天岐的最遥远北方之时,所见所闻却结结实实令小少年惊愕。目之所及,小少年眼中是一座座掩映于山林间的竹楼;三人臂展宽的瀑布从山顶卷着无数白浪,呼啸着倾泄而下;瀑布在山下聚成了一片碧湖,粼粼湖光之上,暖阳之下,架起了一座斑斓虹桥。
  那天晚上,父皇沉默了很久。
  小少年来的时间极巧,恰逢除夕年节,凉州家家户户门口都挂起了红绸飘带,熏肉腊鸭更是挂满屋檐,好不热闹。一群少年举着糖葫芦满大街乱窜,笑语欢声里,小少年被不小心一撞了一下,才猛地回过神来,想起他来此目的,小少年喊住玩闹少年里个子最高的,问道:“请问,扶苏夫人住在哪里?”
  高个子少年见其提及扶苏夫人,对突然出现在凉州街头的漂亮少年顿生警惕,不答反问:“你又是谁?怎会知道夫人?”
  高公公说,他的娘亲就在凉州,过去十年以来,他的娘亲在凉州行商,手下铺子越来越多,过得很好。
  小少年犹豫着,蹙着眉,欲言又止。
  有个路过的老奶奶听见两人对话,抬手往山岭一指,热情介绍道:“小娃找扶苏夫人哪?瞧见那座门口挂着一排白鹤铃铛的竹楼了没?那就是夫人的竹馆啦!夫人每日都忙得很喏!你得赶紧去呀,不然就遇不到夫人啦!”
  高个少年阻止不及,郁闷得干脆把老奶奶往旁边拉开。小少年朝老奶奶手指之向遥遥望去,竹楼前的白鹤铃铛被暖风吹得摇摇轻晃,一动不动的小少年耳边似乎听见了白鹤铃铛的叮当作响声,是一曲清脆欢快的悦耳小调子。
  “谢谢老人家指路!”
  小少年道了谢,牵马转身,走向山岭瀑布之间的那一座铃铛竹楼。
  为什么会知道扶苏夫人?
  那天晚上,他在太极殿外偷听高公公向父皇禀报的那些话。
  “夫人今年在凉州的生意更好了一些,明年打算再多开几家客栈,还打算将生意展拓到海昏峡谷那边,做海运。”
  那天晚上,父皇沉默了很久。
  “……不必了,别给她添麻烦……”
  高公公说,他的娘亲就在凉州,过去十年以来,他的娘亲在凉州行商,手下铺子越来越多,过得很好。
  “小公子又问起夫人在哪里了,陛下您看,是否告诉小公子,夫人就在凉州境内?”
  猝不及防,那座铃铛竹楼的大门被推开,一袭白衣,眉眼弯弯,笑着跟路过的每个山民打招呼。
  高公公还说,他的娘亲在凉州做了许多好事,办私塾、开医馆、救济孤儿,百姓们都很尊敬她,称她为大善人。
  父皇的话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响起,小少年的步子越来越重,沉到他无法继续往前迈。
  ……添麻烦……他是麻烦吗?……娘亲觉得他是麻烦吗?……
  白衣翩翩,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小少年甚至还闻到了她身上一股极淡的紫檀香,可他偏偏浑身僵硬,不知所措,小少年心底难过地想,他的娘亲是很好很好的,她可以爱那么多人,为什么不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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